【余生沉浮】第八章 小宇
王俊凯赶到墓园的时候，刘志宏已经在了。
修长的身形，黑色风衣，风起时吹起他额前的发，安静站在小宇墓前，微微弯下腰抚摸墓碑上照片的样子，似有千言万语，似有无声对白。
“来了。”刘志宏看到王俊凯，淡淡点点头。
王俊凯默默上前站在刘志宏身边。
照片里的小宇，笑弯了眼睛。
“小凯，还记得我走的时候你跟小宇怎么答应我的吗？”刘志宏看着墓碑，出神的问。
王俊凯语塞。
“你们说会照顾好自己，说等回来再聚，结果呢？”刘志宏惨笑：“没想到是这样的相聚，没想到你们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
“我多么希望，你能跟我说这是个玩笑，我想看到小宇淘气的跟我说这只是在惩罚我走的太久，每次做梦梦到他，我都觉得他那么真切。小凯，拜王俊宇所赐，生离，死别，如今我都尝了一遍。”
生离和死别，小宇，你听见了吗？
……
“王俊凯，你快点！又迟到了！”十五岁的刘志宏单脚踩着单车，扯着书包高声喊着，一脸的不耐烦。
“来啦！”王俊凯匆忙理着头发，嗓音清亮，飞扬的衣角划过热气腾腾的豆浆。
“三个闹钟都叫不醒，这家伙实在是……嗷！”正自顾自嘀咕的刘志宏忽然被人从身后踹了一脚，愤怒的回头，发现是王家整装待发斗志昂扬的王俊宇小朋友，一脸得意的瞪着他，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挑衅。
“王俊宇，你干嘛！我今天没惹你吧？！”刘志宏恼怒道。
“才等了几分钟啊就着急，踹的就是你！”王俊宇义正言辞道：“你不知道我哥晚上要帮我补课嘛，多睡会怎么了！”
“好好好，”刘志宏翻了个白眼，投降道：“你说什么都是对的，你哥怎么着都是对的，我啊，就不该多嘴，行了吧？”
“哼，”王俊宇冷哼一声，表示不满。
“小宇，上车走了！”王俊凯推着单车出了院子，不理会两人每天都上演的战争，招呼着小宇。
刘志宏跟王俊宇拌了个鬼脸，踩着单车准备出发。
“我今天坐志宏哥哥的车！”刚说完，王俊宇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上了刘志宏的后座，吓得刘志宏赶紧刹车，怕这小祖宗摔着。
“你慢点！”王俊凯在后面嘱咐。
“没事，志宏哥哥会保护我的，对吧？”王俊宇故作天真的说。
刘志宏被那一声“志宏哥哥”着实引得一阵鸡皮疙瘩，想反驳，回头看到王俊宇亮晶晶的眼神，白嫩的小脸那叫一个天真可爱，愣是没说出口……
“你你你，你还是叫我刘志宏吧，我这老骨头可经不起吓。”刘志宏放缓骑车速度，语气不是一般的怂。
“切，”王源撇撇嘴，嘴角一扬，坏笑着伸手一把掐在刘志宏腰上。
“嗷！——王俊凯！你看看你弟弟！”
“小宇！别闹！”
“不管！刘志宏你再不快点骑就真要迟到啦！”
“嫌慢你说啊！动手算什么！嗷！王俊宇！！”
老街上的槐树开满了花，斑驳的树影里，藏着我们最珍贵的，从前。
……
“十几年的时间，真的改变很多。”王俊凯说。
刘志宏看了看他略显憔悴的脸色，点了点头：“是啊，改变很多。以前你明明是那么爱笑的一个人。”
王俊凯难看的扯了扯嘴角。
“小宇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子的，小凯。”刘志宏平静的说。
王俊凯是小宇的依靠，是崇拜，更是对这个世界所有的愿望，哥哥说的都是对的，哥哥做什么都是为了小宇好。这样意义的王俊凯，不该是这个样子。
“刘志宏，小宇他，其实一直都很喜欢你。”王俊凯想起年少时期三人闹腾的时光，弯了弯嘴角，语气柔软：“捉弄你，欺负你，不过是小孩子的把戏，每次你出现的时候，小宇的眼神都是亮的。每次他闹脾气不吃药，只有你能劝得动，你说要走的时候，他闷闷不乐了好久。”
仿佛那个鲜活的影子就在眼前，掐着腰，瞪着圆圆的眼睛，白皙的脸上尽是得意。
刘志宏觉得心脏被人掐住了一般疼。
“别说了。”刘志宏闭了闭眼，声调有些不稳：“如果我知道一别就是隔着生死，我怎么会……”
如果知道小太阳般的他如此匆忙，怎么会选择离开呢。
“别自责，该自责的是我。”王俊凯说着，在墓前蹲下，摆正墓前的花：“如果不是我出了事，我爸一心只顾得上我没发现小宇一直低烧不退，他的病不可能恶化的这么快。可以说，小宇的死是我一手造成的。”
王俊凯语气里的淡然，让刘志宏心惊。
这不是淡然，而是心死。
“我问过自己千百次，为什么不死在那场大火里，为什么不死在狱里，为什么还有脸站在这跟小宇聊天。”王俊凯说：“后来我明白了，我得活着啊，活着把该还的还尽了，才能安心的死。”
生，活，硬生生的被拆开了过，似乎也为何不可。
“不说这个了。”王俊凯起身，转头问刘志宏：“你怎么忽然回来了？”
“……”刘志宏踟蹰着，斟酌着词句答：“为了……确认些事。”
王俊凯点头，没觉出什么：“还走吗？”
“晚上的飞机，接着走。”刘志宏应：“不过也可能过阵子回国工作。最近有个……病人情况比较特殊，可能会回来。”
“嗯，挺好的。”王俊凯顿了顿，说：“你到底是当了医生。”
刘志宏笑了笑：“你不是也去读了军校吗。”
生活不可预料，但是我们都曾经为了年少时的愿望努力过。
“走吧，去尝尝华姨的手艺又精进了没。”刘志宏松了口气，招呼王俊凯离开。
春风料峭，掀起两人的衣角，停留在照片上的少年，依然在笑。
……
“刘志宏，你去干嘛？”十三岁的小宇掐着腰，穿着乖乖地校服，鼓着脸问。
刘志宏头疼的叹了口气。
“你哥去补习班没空，我跟人约了打球。”
“我也要去！”
“不行，你不能剧烈运动。”
“好啊，那我就把你抄我哥作业的事告诉阿姨！”
“……行，王俊宇，你有种！”
“怎样？”
“……上车……”
……
直到现在，刘志宏仍然清楚的记得小宇挥着那过度纤细的手臂拿着篮球费力投球的样子，那个画面总会让刘志宏有个冲动，想把能给的都给他。
小宇看着调皮，却是个懂事的孩子，他知道大家想看他开开心心的样子，所以就要开开心心的，所以王俊凯把他宠上了天，刘志宏也跟着宠，宠着宠着成了习惯，习惯了照顾他，习惯了跟他拌嘴，习惯了看他得意洋洋的样子。
“笨死了，要这么用力。”刘志宏捡起球，随手一投，篮球应声入筐。
“……有什么了不起，反正你打不赢我哥。”
“好，那我走了。”
“……喂！回来！”
“哈哈，来，哥哥教你打篮球。”
听到刘志宏要教他打球，小宇眼神又恢复了晶莹。
“说话算话！不然，哼哼。”
“知道了！你这小脑袋里整天就想着怎么折腾我是不是？”
“切，才没有。”
“对了，生日想干嘛啊。”
“去游乐园，我哥答应我了。”
“一起吧。”
“行啊，勉强带着你。”
“切……”
……
“哥，你们明明答应过带我去游乐园的。”
医院里，输液室，小宇略带委屈的看着王俊凯和刘志宏，语气很不开心。
“嘘！”王俊凯忙示意让他小点声，看了看不远处的王东阳，回头对小宇笑得灿烂，小虎牙明晃晃的露在外面：“等爸回了家就偷偷带你出去，别出声！”
“就是，谁让你昨天不听话非要去打球，着凉了吧。”刘志宏嘟囔着，时不时注意着小宇的输液瓶。
“我就是想打球！我就是想正常的生活！我就是要去游乐园！不可以吗？”小宇瞪圆了眼睛反驳，倔强的样子让人语塞。
刘志宏赶紧按住小宇输液的手，熟练的按住针眼，一个用力将针头拔了出来。
“会的，小宇，我会让你过正常人的生活的。”刘志宏认真的说，利落的拉起小宇。
王俊凯宽慰的笑了笑，拿起小宇的外套跟了上去。
那天三人在游乐园里玩的很疯，小宇眼睛里的光采和无邪的笑容，是王俊凯和刘志宏想保护的东西。
回去的路上，小宇窝在刘志宏肩头迷迷糊糊的打瞌睡，王俊凯在一旁跟着，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小宇长大了想做什么？”
“嗯……想去当兵！”
“为什么？”
“可以保家卫国啊！而且制服超帅！”
“这什么理由？交警也有制服。”
“刘志宏！不拆台你难受是吧！”
“嗷！改了改了，你都对，等你读了军校罩我哈。”
“哼。不可能了，我这个样子都不一定能活到十八岁。”
“……”
十三岁的小宇，倔强的想成长为一个强壮的，被需要的军人。
同时他也清醒的明白，健康，这么简单的愿望，只是个要不起的奢望。
……
花语小厨。
“志宏，亏得是你来，不然小凯这孩子忙起来又不见回家了。怎么样？这么多年华姨手艺没变吧？”胡英华将菜端上来，热情的招呼刘志宏。
“别提了，一下飞机就嚷嚷着要过来。”王俊凯接过盘子，调侃到。
“哈哈，每次回国必来之地！”刘志宏笑着肯定到。
“得了吧，你哪次回来不是为了小……”胡英华尴尬的顿了顿，一个“宇”字没说出口。
刘志宏装作没听见的笑了笑，王俊凯赶紧起身。
“华姨，您别忙活了，这有我就行。”
刘志宏也自然的换了话题，调皮的笑：“就是啊华姨，我可都听小凯说了，您现在可是重点保护对象。”
“真是，哪有这么娇贵。”胡英华也顺势笑了笑，转身离开：“那你们聊吧，我去厨房看看。”
目送胡英华走进厨房，王俊凯这才收回视线，抬手夹了口橘子烩牛柳。
“有个弟弟或者妹妹即将出生的感觉什么样？”刘志宏单手托腮，看王俊凯低眉顺目的样子，随口问道。
王俊凯喝了口水，像是仔细品味了下，认真的答：“害怕ta会觉得我这个哥哥太老。”
“哈哈哈，”刘志宏忍不住大笑：“终于听见你说了句玩笑话，果然还是那个王俊凯。”
王俊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小虎牙若隐若现。
“小凯，你跟易家……还有接触吗？”刘志宏终于问出了口，语气迟疑。
王俊凯夹菜的手停了下来。
“……我现在给易烊千玺，呃，就是当年那女孩的未婚夫做助理，怎么了？你关心这个干嘛？”
“没事，随口一问……”刘志宏欲言又止，搞得王俊凯一头雾水。
刘志宏看他一无所知的样子，自己心中的猜测又加重了几分，暗暗心惊。
“那个，时间不早了，去机场吧。”刘志宏匆忙起身，说到。
王俊凯也随即起身，却在回身时想起了什么，意识刘志宏去门口等着他，进了厨房。
刘志宏百无聊赖的在门口等，摆弄着门口花架上的绿萝。
花语小厨里四处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绿植，因为被人照顾的很好，绿油油的叶子甚是可爱，尤其是生命力旺盛的绿萝，每片叶子都透着蓬勃的绿，彰显着她的青春活力。
“走了，发什么呆呢？”王俊凯拍了拍神游的刘志宏，招呼他。
刘志宏回过神来，看见王俊凯提着外卖盒，疑惑的问：“这是？”
“呃……同事很喜欢华姨做的橘子烩牛柳，带一份给他。”不知为何，王俊凯直觉还是不要提易烊千玺的名字为好。
“哦，”刘志宏并没有在意，只是指着花架上的绿萝问：“我能带走这个吗？”
“可以啊，但是好像过安检比较麻烦吧。你拿绿萝干什么？”王俊凯问。
“送人。”刘志宏简短的道，挑了盆最旺盛的绿萝，小心抱在怀里。
故乡的绿，总是最珍贵的。
……
送走刘志宏，王俊凯折返回了Y&M。
刚进大厅，王俊凯就发现气氛似乎不太对劲，每个人都紧张兮兮的四处奔走，像是出了什么事。
“不好意思，我是易总的助理，发生什么事了吗？”王俊凯截住一个面熟的姑娘，温和的问道，顺便看了看她的胸牌，是财务部的助理。
那姑娘似乎是不满被打扰，抬头看了眼王俊凯，不耐烦的说：“你是助理不知道？易总被警方带走了！”
“什么？”王俊凯惊讶的反问。
那姑娘却并没有停留的意思，不等王俊凯再问便匆忙走了。
王俊凯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迅速走向总裁办公室，还没进门，就听见了办公室里激烈的讨论声。
“你算什么东西在这发号施令！听不懂我的话吗？现在立刻去救人！”杨允儿声调尖细的喊着，不论是语气还是音色，都有些刺耳。
“抱歉杨小姐，老板吩咐过了，不让公司出面申请保释。”白子盈礼貌的回答，平稳的语气与紧张的氛围格格不入。
“好，那就给易叔叔打电话！他们肯定有办法，打电话啊！”杨允儿急切的说。
“董事长已经知道这事了，”白子盈淡淡看了眼杨允儿，答：“董事长说，听老板的。”
“怎么能这样！拘留所那种地方该是千玺待的吗！你们不去我自己去！”说着，杨允儿终于忍不住了，拿起包转身就走，白子盈懒得拦她。
一开门，王俊凯正提着外卖盒站在门口，打了个照面。
“呃，您好。”王俊凯尴尬的打了声招呼，不知该说什么。
杨允儿见是王俊凯，心中更是一阵烦躁，冷哼了一声，便侧身擦着王俊凯肩膀走了。
看着她踩着高跟鞋健步如飞的样子，王俊凯疑惑的转头看向白子盈。
“唉，终于把这祖宗送走了。”白子盈疲惫的叹气，就近坐在了沙发上。
“怎么回事？”看白子盈淡定的表现，王俊凯大致猜到应该只是被带去问话，只是事出突然，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警方是代表检察院来提人的，”白子盈解释道：“胡大海在春雨基金的账目不知怎么泄露了，里面款项有大有小，其中有胡大海用Y&M的名义在春雨基金转入转出的账，有报社报道之后引起检察院对他案件的重查，本来胡大海只是违纪，现在直接上升到贪污受贿，并且利用非民组织进行不正当金钱交易，春雨基金那边一口咬定不知情，这不，矛头就到了Y&M身上。”
“说不知情就能推得干净？怕是又有替死鬼吧？”王俊凯皱眉，想起了那天晚上那个一身肥肉令人作恶的，所谓的基金会会长。
“没错，”白子盈点点头，道：“基金会的一个财务负责人，李会长大义灭亲，上来就把事推脱的一干二净。幸亏老板早就有所防范，不然这次Y&M怕是要吃大亏。”
“什么意思？”王俊凯问。难道易烊千玺早就料到这一天？
“之前老板交代过，如果胡大海的账被查出来，春雨基金一定会想办法推脱,，Y&M也一定会引起注意，所以只能把有关胡大海的账全部做平，转到老板的个人账目上，把经济犯罪变成私人金钱往来。”
“所以易烊千玺才不让公司出面保释？”
“嗯，”白子盈点头：“今天的事太突然了，财务部很多账目还没处理完，为了争取时间，老板只能尽量在警方那待够24小时。”
“可是这样的话，公司脱干净了，易烊千玺呢？就算这钱是借给胡大海，易烊千玺依然是挪用公款啊。”王俊凯终于明白为什么杨允儿反应这么激烈，她是怕易烊千玺的罪名落实了，事情可就难办了。
“一个纨绔子弟，拿着自己家的钱不当事四处挥霍，包括借给朋友周转，这就不算挪用公款了吧？”白子盈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说到。
王俊凯没做回答，心中明了。
只是，这一环扣一环，一步跟一步，看似是精心布置万无一失，可处处都是险象环生。春雨基金会和胡大海之间到底有什么交易？Y&M到底参与了多少？这些账目和金钱关系明眼人一看便知其中有猫腻，检察院要是深究起来，这些故事和账目都经不起推敲，谁知道除了账目还有什么会忽然被曝光呢？
“别担心了，易家水之深不是你我能想象的。你不是学网络的吗？正好跟财务部的对接一下，财务系统的电子账目得想办法一块改。”
被白子盈拽着拉出了办公室，王俊凯一句反驳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
谁，谁担心啊。
……
【货已到手，老地方取，1604。——盈】
坐在地铁站的男人低着头，仔细确认了屏幕上的信息后，便按了“删除”键，将手机塞回了口袋。
此时通往市郊的3号地铁进站了。
男人反手将帽子戴上，哼着不成调的歌，上了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