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沉浮】第二章 故人
【喂，项主任。】
【杨部长，您好。】
【听说王俊凯出狱了。】
【……】
【呵呵，项主任，别紧张，我就是想提醒你一句，别忘了自己的立场。】
【……我明白。】
项秋挂了电话，抬手看了看表，心里一阵烦躁，翻到“王俊凯”的号码，犹豫了下，还是拨了出去。
“小凯，我想，我们有必要见一面。”
……
花语小厨，是胡英华经营了多年的私房菜小店，老街上最受欢迎的店铺之一，店面不大，花草主题的店铺里摆满了绿植，仿木的桌椅，环境卫生整洁，做的菜都是地道的安阳菜，甜辣口居多，深受年轻人和一些上班族的喜爱。
也正是因为胡英华经营着这家小店，做司机的王东阳决定让王俊凯先去店里帮忙，也算是个让人放心的工作。
深知父亲和华姨的思虑和担心，王俊凯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于是第二天，老街上的街坊邻居都知道了，王东阳家的儿子从监狱回来了，不仅如此，还去他后妈的店帮忙了。
平静了很久的老街，终于又想起了王东阳一家精彩的故事，来来回回间，王家父子及胡英华的名字成了老街上的热门词汇，大家都想来看一眼热闹，还想听更多的八卦，花语小厨自然也就比以前忙了些。
也就是从王俊凯来了店里，一个奇怪的顾客也成了这里的常客。
“先生，您的菜齐了。”
长相清秀的女店员温声道，将一道卖相精致的橘子烩牛柳放到了易烊千玺面前，回身的时候装作不经意的瞄了眼他的左手，没有戒指。
这个奇怪的顾客，一身价格不菲的行头，五官俊朗却总是冷言冷语的，将近有两个星期了，每天中午十一点半出现在这，总是一个人，却总是点很多菜，除了这道橘子烩牛柳，别的菜基本上原封不动。
先是王俊凯带着一身的神秘来到店里，又有奇怪的男客人频繁光临，花语小厨几个女店员一直处于兴奋的状态，叽叽喳喳的讨论着。
“你说他是不是看上咱们几个中的一个了？”刚刚上菜的女店员说到：“他手上没戒指，估计还是单身。”
“得了吧，尽在这里做梦，还真以为咱们这老街上能有富二代啊。”
“哎，你说得对，说不定啊他这套行头就是租的。”
“租的？图什么啊。”
“你不知道，现在什么奇怪的人都有……”
“不过长得好帅啊，嗯，跟小凯一样帅。那天小凯来店里的时候，那乖巧俊秀的样子真是闪瞎我了。”
“是啊，而且脾气超好，根本想象不到曾经……”
“你说这个人是不是认识小凯啊，每次都是小凯给他结账，偶尔两人还会聊天呢。”
“不能吧，小凯还能认识这么有钱的人？”
“嘘——小点声，华姨最烦别人说他们家的事，别让她听见。“
胡英华低头翻看着账本并不抬头，但是讨论声却一字不落的传到了她耳朵里。
虽然胡英华看起来像是个普通的家庭妇女，但是认识她的都知道，她是个敢爱敢恨的女中豪杰。当年她认识王东阳的时候，正是他最难的时候，带着两个儿子，生活捉襟见肘，她无怨无悔的照应他们父子三人的生活，即便是后来小凯和小宇相继出事，周围所有人都反对她的坚持，她也从未想过放手。这么多年，她早就听腻了各种各样的议论，好听的难听的应有尽有，不过好在小凯也不是怕人说的孩子，从出狱到现在，他表现出的温顺和平和让胡英华很是欣慰，只是……她抬眼看了看坐在那的易烊千玺，深深的皱起了眉。
“结账。”易烊千玺抬眼冷漠的叫了一声，立刻有女店员迎了上去。
可是易烊千玺并不配合，斜了一眼笑得灿烂的店员，说：“叫王俊凯来给我结账。”
声音不大，却是吸引了周围几桌客人的眼神。
“呃，先生，小凯有事出去了，您看是不是……”
“我说了，让王俊凯来结。”
“那个……”
“我耐心有限，让他来。”
女店员一时为难，回身看胡英华，胡英华暗暗叹了口气，刚想过去，却见王俊凯适时回来了，胡英华心下松了口气，眼神示意他。
王俊凯立刻明白了，驾轻就熟的从女店员手里接过结账单。
“先生，一共280元。”王俊凯客气有礼的说。
“想不到一个服务生还这么忙。”易烊千玺背着手，没有配合的意思。
“280元，先生。”王俊凯冷着脸重复。
“呵，”易烊千玺抬眼看王俊凯，眼神里满是挑衅：“装的还真像样。刚刚我看到了熟人的车呢，你瞧见了么？”
王俊凯眉心一跳，抿了抿唇：“先生，现金还是刷卡？”
易烊千玺漫不经心的掏出一张信用卡放在桌子上，起身。
“看来我得去找熟人喝杯咖啡了。”易烊千玺抬手按着王俊凯的肩膀，凑过去在他耳边轻声说：“留给你了宝贝，我想以后我会常来。”
语罢，侧身离开。
王俊凯不用回头便知道，此时此刻，恐怕餐厅里大半的人都在盯着自己。
这便是易烊千玺的目的。
这个人真是……
王俊凯装作若无其事的拿起桌子上的卡，塞进了旁边傻掉的女店员手里。
“不拿白不拿，收着。”
……
车内。
“老板，刚刚那好像是……项秋的车？”
“是啊，是他。”
项秋，35岁，安阳大学政法系博士，安阳市最年轻的案件监察组组长，赫赫有名，前途无量。
偏偏一个满身光环的机关干部会出现在破旧的老街，路过一个刑事犯的家门口。
是巧合吗？
易烊千玺扯了扯嘴角。
“一丘之貉。”
坐在副驾驶的女助理听到易烊千玺冷冷的说。
看来，这又是一个故事。
……
一个小时前，花语小厨后院。
“王俊凯，你能不能别这么天真？”
项秋烦躁的扯了扯衣领，面对一脸淡漠的王俊凯十分无力。
“我知道你什么都不会说，可是易家和杨家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你知道我现在到这一步有多难么？我不能出一点意外，否则全毁了！”
王俊凯看着发火的项秋，有些恍惚。
眼前这个人，五官棱角分明，眉骨略高，典型的单眼皮，却意外的受看，一副儒雅气质。可是谁知这份儒雅背后，是多么深入骨髓的自私和冷漠。
“项秋，你戒烟了？”王俊凯忽然问。
项秋一愣，发现王俊凯正看着他，眼神一片茫然，像是在看着陌生人。
“小凯……”项秋声音弱了下来：“我很感谢你，真的。可是你知道，我现在有家室，我老婆刚刚怀孕，你……”
“我不知道。”王俊凯打断道，眼神渐生冷意。
“什么？”项秋一时反应不过来。
“项秋，你总说我知道，可是我真的不知道。”王俊凯盯着他，“答应你的事我也做到了，这七年我们也断绝了联系，一切都按照你想的进行，我想我已经仁至义尽了吧？你现在跑到这来跟我说你如何如何，项秋，且不说我们已经七年不联系，你不觉得现在你的事已经跟我没什么关系了吗？”
“小凯……”
“我知道你为什么戒烟。”王俊凯侧头不再看他，语气有些疲惫。
“可是项秋，有些事，错了就是错了，逃也没用。”
项秋无言。
此时项秋才发现，眼前的王俊凯相比以前消瘦的厉害，衬衫松松垮垮的，脸色也有些苍白。
“你……还好吗？”项秋迟疑的开口，语气有些担心。
你还好吗？最近怎么样？
这句话，竟然现在才听到。
王俊凯想笑。
“好得很，项老师。”王俊凯抬眼，笑着说，笑得有些戚然。
一瞬间，项秋想起了当年。
讲台上，项秋作为交流老师给国防科技大学的学生讲刑法课，神采奕奕。
讲台下，一只手肆无忌惮的举了起来。
“项老师，《刑法》那么厚，你真的背的下来吗？”
狡黠而闪亮的桃花眼，透着稚气的小虎牙，张扬而惹人心动的笑容。
一年级网络工程专业学生，王俊凯。
“留下你的手机号，就背给你听。”
那一刻，项秋像是闹市之中蓦然回首，看到了阑珊处的如玉少年。
如今……
“我们认识了快十年了，项秋，”王俊凯倚着墙，颓然的说：“我从没后悔过，真的。”
“但是小宇出事的时候，我真的后悔了。如果没有认识你，如果不是我的懦弱和可悲的心软，起码我能问心无愧的去死，也算解脱。”
“可是我现在连死都不敢。你敢吗？你晚上能一觉到天亮吗？你怎么能就这么理直气壮的跟我说你有老婆孩子呢？”
“过去的事我不想再计较，但是我拜托你，就算是念在我们相识这么多年的份上，离我远点吧。”
项秋知道，这是王俊凯在跟他告别，跟他们之间仅剩的牵绊告别。
“那……你保重。”
“嗯，你也是。”
王俊凯轻轻点头，回身进了餐厅。
有的人，曾经是路人，后来是爱人，最后却成了故人。
……
第三天了，王俊凯一直没去花语小厨上班。
易烊千玺慢条斯理吃着那盘橘子烩牛柳，听到身后餐桌上的讨论声。
“这几天怎么不见老王他儿子了？”
“不知道啊，你瞧瞧，那天仍信用卡的家伙还天天来呢。”
“也不知道那孩子惹了什么事。”
“哼，看那天他俩那副暧昧的样子，八成是被包养了。”
“话不能乱说，他家儿子以前可是军校的。”
“谁说军校里就没同性恋了？坐过牢的能好到哪去。”
“也是……”
这就是八卦的力量，所有的以讹传讹都能在这里最大化，易烊千玺轻笑，要不怎么说人言可畏。
“啪！”的一声，胡英华把信用卡摔在了易烊千玺面前。
“王俊凯已经辞职了，你以后也不用来了，这个东西，拿回去吧。”胡英华冷冷道。
易烊千玺优雅的擦了擦嘴，并不去拿卡，起身准备离开。
“不要就扔了。”易烊千玺幽幽的说：“哪有收回去的道理，多有失我金主的身份。”
“……易烊千玺，你别太过分。”
“过分吗？你家小凯的事你又知道多少呢？”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听说他换了新工作，我帮你去照看一下。”
“你……”
满意的看胡英华脸色愈加难看，易烊千玺理了理衣服，慢悠悠的出了门。
见老板出来了，玛莎拉蒂立刻无声停在了他面前，美女助理给易烊千玺关上车门，转身之际抬眼往店里深深看了一眼，然后立刻上了车。
……
二十分钟后，黑色的玛莎拉蒂静静停在了一家咖啡店对面。
透过车玻璃，易烊千玺看到咖啡店里王俊凯瘦高的身影，难掩心中嫌恶的同时，又有些疲惫。
“子盈，我这样是不是有点无聊？”
易烊千玺忽染开口问道，女助理一时无从回答。
“呃，老板，您是指？”
“我是说，”易烊千玺低沉的嗓音里带了些确实的困惑：“我就这么跟着王俊凯乱转，是不是太无聊了？真的能找出当年的真相吗？”
什么真相？白子盈很想问，但是不敢贸然发问。
白子盈作为高级总裁助理，来Y&M只有两年，只知七年前的那场刑事官司是易家不能提的事故，也多多少少知道点易烊千玺那些不能说的故事，只是想要趟清楚这个百年集团深墙后的故事，怕是需要点耐心。
“可能是思路错了也说不定……”白子盈迟疑的开口。
易烊千玺摸了摸手腕上红绳，眼眉低垂，看不清表情。
“走吧，去看看王俊凯的新工作。”
直觉告诉他，不会错。
……
“我说了不放糖，你是听不明白吗？”一个穿戴华丽的中年妇女一副受了天大屈辱的样子，高声指责着服务生。
王俊凯忍受着对方尖细的嗓音，压低了腰道歉。
“实在是抱歉，这就给您换，关键是您点的卡布奇诺本身就有甜味……”
“废话这么多，我的要求很复杂吗？”
“抱歉，那您看要不要换个没有甜味的咖啡……”
“行了行了，我就跟你说，我在减肥，无糖就是无糖，我管你什么咖啡。”妇人翻了个白眼，语气不善：“我看啊，你们这个咖啡厅还说什么高档呢，真是什么人都能当服务生，哼，长得白净有什么用，话都听不懂……啊！！”
那妇人话没说完就一声惨叫，原来是一个少年走过的时候碰翻了咖啡，洒了她一身。
“喂！走路不看人啊！”妇人嚷嚷道。
那少年穿着连帽衫，帽檐低低的看不清五官，听那妇人叫喊，侧了侧身。
“抱歉，没看见人。”
说罢便压了压帽子，走出了咖啡店。
王俊凯皱眉。
“竟然还骂人！这都什么世道！大家伙评评理……”妇人开始更大声的嚷嚷，引得经理闻声赶了过来。
“客人您别激动，还是先擦干一下吧。”经理陪着笑安抚，横了一眼旁边的王俊凯：“还不给客人递纸！”
王俊凯赶紧扯了纸巾递给那妇人，谁知手刚靠近她，她便开始惊叫。
“天呐你竟然敢非礼我！你往哪摸！流氓！”说着抬起手就要扇王俊凯。
王俊凯真是哭笑不得，这女的是有病吧，找事找的技术含量这么高。
想是这么想，但毕竟是客人，即便是找茬，王俊凯这时候也只能硬硬挨着。
谁知那打人的手迟迟没落下来。
一抬眼，易烊千玺正笑盈盈的抓着那妇人的胳膊，浅浅梨涡里竟是得逞的笑。
“你，你干嘛？”那妇人对这来路不明的男人有些忌惮。
“呵呵，怕您犯傻呗。”
易烊千玺松开手，盯着王俊凯，却是对那妇人说的话：
“他可是坐过牢犯过事的，您可惹不起。”
咖啡厅里顿时议论声四起。
看来又得换工作了。王俊凯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