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沉浮】第十八章 旧账
“是手机。”
王俊凯语气平静，大脑飞速运转，想起那天王东阳说的话。
【小凯，记得常回家看看你华姨，我前几天刚给她买了个新手机，她不会用，你教教她……记得我跟你说的。】
“我爸说，让我教华姨用新手机，但华姨的手机是旧的，之前过年我想给她换她不让，我早就应该反应过来的，其实这句话的意思是‘手机反常，记得检查’。”
王俊凯一字一句的说着，易烊千玺有些发愣。
是怎样的情况下，才能逼得王东阳用如此隐秘的方式透露信息？
“易烊千玺。”王俊凯忽然看向易烊千玺，神情肃穆。
“嗯？”易烊千玺反射性的应了声。
“手机拿回来后，能帮我把华姨送走吗？”王俊凯沉静的眼睛里带着些许的期盼，声音却透着不易察觉的恳切和无助：“拜托了。”
这是王俊凯第一次开口求自己。
王东阳到底惹了谁？胡英华手机里到底有什么？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多问题涌上易烊千玺心头，他意识到，王俊凯身上总是有这么多的秘密让人难以捉摸，那些秘密像是一个又一个的泥潭，让他寸步难行，步步惊心。
易烊千玺忽然有些理解胡英华的心情了，如果这是一次赢不了的对峙，如果赔上的是这个人残留的平淡的余生，王俊凯，你能不能捂上耳朵，闭上眼睛，停止这场生死之搏？
但易烊千玺也明白，不用问，答案也一目了然。
“我可以帮你，但是你要给我解释下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易烊千玺沉声道。
王俊凯看了看易烊千玺，应得郑重。
“好，一言为定。”
看着王俊凯漆黑的眸子，易烊千玺觉得看不清其中的思绪。
看得透，却靠不近。
是王俊凯。
……
“航子，我似乎知道韩家的人在找什么了，等我找到跟你们联系。”
“好的，哥，你自己万事小心。”
“我知道。”
“那个，白叔让我提醒你，韩家那边似乎有新动静……”
“说重点。”
“1083，来安阳了。”
“……”
……
老街的午后，花语小厨里仍然到处摆满了绿植，再次坐在靠窗的位置，只不过各了几个月，却让易烊千玺觉得有几分恍然。
他总是步步紧逼，王俊凯总是步步退让，如今看来，像是一场滑稽的闹剧。
“橘子烩牛柳。”
胡英华挺着大肚子，将菜放到易烊千玺面前。
易烊千玺抬头看胡英华，发现不过几天的功夫，她已头发有些花白。
“坐下聊聊？”易烊千玺道，语气平静。
犹豫了会，胡英华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你想说什么？”胡英华防备的看着易烊千玺，问。
易烊千玺没急着回答，而是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牛肉放进嘴里。
“果然还是有差距的，”仔细品味着，易烊千玺淡淡说：“下次我得告诉王俊凯，少放酱油”
“……”听到王俊凯的名字，胡英华眼神黯了黯：“小凯，最近怎么样？”
易烊千玺闻言放下筷子，无奈的冷笑：“我想你应该比我了解他吧？你说呢？”
胡英华抿紧了唇，眼中满是后悔。
“你……帮我安慰安慰小凯吧，我当时也是在气头上……”胡英华艰难的开口，语气有些崩溃：“我就不明白，为什么不走运的事全发生在他们爷仨身上，当年我嫁给老王的时候大家就告诉我这家人是灾星，我不信，我相信总有一天日子会越来越好。本以为小凯出狱后一切就能顺利点，谁知道……老王已经走了，我真的不想小凯再卷进去了，那些大人物我们惹不起，我只求能安安稳稳过日子，这个要求过分吗？”
安稳，是个多么奢侈的要求啊。
“有些事……不是说结束就能结束的。”易烊千玺淡淡说道，抬手扯了张面纸递给她，“你们家的事我不想管，但是你觉得王俊凯不追究，这件事就完了吗？”
胡英华不解的看他。
“您这么聪明的人，应该觉得出异样吧？”易烊千玺看了看窗户外徘徊的人影，将一个新手机放在胡英华面前，说：“这次其实是王俊凯让我来的，两件事，一是把你的手机给我，二是送你走。”
“小凯他……你们……”胡英华疑惑的看着他，不明白他们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近了？
“你别想太多，”易烊千玺打断道：“事情到底会发展成什么样谁也说不准，但是我觉得如果我是你我会走，在这，说不定两个儿子都保不住。”
“……”胡英华摸了摸肚子，抿紧唇，良久，她从口袋中拿出旧手机给了易烊千玺，看着他将手机塞进口袋，胡英华迟疑的说：“……能帮我跟小凯捎两句话吗”
“你走的时候，王俊凯会来送你。不如有什么话当面跟他说吧。”
说完，易烊千玺起身要走。
“易烊千玺，”胡英华叫住了他，：“你现在，还恨小凯吗？”
“……”
“其实当我知道老王猜测小凯当年是替别人顶罪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不信。”胡英华自嘲的笑了笑：“自己的孩子都不相信，如今看来，似乎是我不配让他叫我一声姨。易烊千玺，小凯真的是无辜的，你要相信我。”
“……我知道。”易烊千玺简短的应。
只是这份知道，来的太晚。
“那，易烊千玺，不如小宇的事，就告诉他吧。”
“……”
“这样小凯会好受些的，如果他知道……”
“行了！”易烊千玺不耐烦的打断：“……我心里有数。”
“……”
看着易烊千玺仓促离去的背影，胡英华深深叹了口气。
有些事，就像是旧时光里欠下的账。
想就此了却，总是要付出代价。
……
安阳第三监狱。
“嘿，听说七号牢房里来了个小白脸？”
“可不，啧啧，据说还是个大学生呢，白嫩白嫩的。”
“哈哈，这下老大有得玩了……”
三号牢房里的几个人在旁边餐桌上放肆的开着玩笑，隔了几张桌子的距离，七号牢房的人互相偷瞄着，没人敢发话。
一个长相斯文的年轻人侧头看了看三号牢房的方向，侧头跟旁边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子低声说话：
“二爷，这事……咱管吗？”
被唤作二爷的男人不紧不慢的拿着筷子夹着眼前的饭菜，眼皮都没抬一下。
“看戏，吃饭，管别人做什么。”
“……明白。”年轻人不再多言，继续吃饭。
然而嘴上说着不管的白二爷，却看似不经意的瞥了眼不远处坐着的年轻男孩，感兴趣的扯了扯嘴角，目送他离桌的身影。
新来的叫什么来着？
啊，王俊凯。一听就是个乖孩子啊。
走出餐厅的王俊凯面色平静，低垂着眉眼跟着狱警向牢房的方向走。
一句“看戏”，让七号牢房的人都把王俊凯当成了空气，在未来的两个多月里，王俊凯经常会在集体活动中短暂的“消失”，再次出现时，基本上都是带着伤，或重或轻。
狱警对此早就司空见惯，只要不出人命，他们懒得管，其他人也只是在王俊凯身上流转几圈暧昧的目光，然后了无生趣的干自己的活。恐怕也只有白老二会托着腮帮子眯着眼，多看那白净的孩子几眼。
啧啧，还挺撑得住。
只不过连白老二也没想到，自己跟这孩子的缘分竟然还不止那两眼。
一次社会道德行为规范教育课上，白老二听的直打哈欠，便跟旁边的老五说了一声，偷溜进厕所抽烟。
刚走进厕所，就听见最里面隔间里传来打斗的声音。
“卧槽，这小子手真黑，疼死老子了。”
“绑上绑上……哎哟！你们这几个蠢货！绑紧了给我！”
“草，每次都这么费劲，给我狠狠的打！”
然后是几个闷拳落在人身上的声音，被打的人只是闷哼了两声，没有求饶。
白老二自然知道隔板后的是谁，没做声。
“哟，别看这2059号长得白嫩，性子倒是挺硬啊，还挺能打，呵呵，我喜欢。”面相狰狞的男人猥琐的笑了笑，声音令人生厌：“宝贝，上次被我操的爽不爽啊？”
双手被反钳在身后的王俊凯神情冷漠而厌恶，不做声。
“啧啧，每次都这么不听话，知不知道把哥哥我弄得很疼啊哈哈……”
几个人跟着哄笑，笑声像厕所里散发的味道一样，恶臭。
“有种你弄死我。”王俊凯抬眼恶狠狠的瞪着对面的男人，咬着牙说：“1083，你弄不死我，早晚我会弄死你。”
“哈哈哈，我好怕啊！”1083故作害怕的耸了耸肩，笑得肆无忌惮：“宝贝，我可不舍得弄死你，但我会操你到欲仙欲死的哈哈哈……”
淫秽的笑声环绕在耳边，白老二叹了口气，加重了步伐。
“哐！”的一声，是白老二一脸严肃的背着手，踹开了厕所的隔板。
“呃……白……二爷……”一看是赫赫有名的白老二，1083身边几个喽啰接着就怂了，怯怯的看向1083。
“哟，二爷，今天有空管闲事？”1083挑衅的笑了笑，玩味的说：“还是说您老也好这口？送您尝尝鲜？”
白老二厌恶的皱了皱眉，瞥了眼被钳制的王俊凯，心中感概。
这孩子瘦瘦高高的，不仅皮肤白皙五官精致，还生了双桃花眼，即便是穿着囚服也显得跟这些糙老爷们格格不入，怎能不引人注目呢，更何况是在这狼窝一样的地方。
“抱歉，我可没这兴趣。不过我说韩彪，”白老二装作不经意的掩着鼻子，嫌弃的瞄了眼那人，慢悠悠的说：“你这毛病犯得能不能挑个时候？就这？隔壁就是整个班的狱警，还闻着茅坑味，你那玩意儿也能硬的起来？”
被叫做韩彪的1083皱了皱眉，心想耽误了这么一会，的确快下课了，万一这白老二再跟狱警说什么，他肯定吃亏，毕竟在这里，还是白老二的名号大。
“呵呵，您老说的是，我们这就撤了。”1083陪笑着，招呼另外几个人走，语气谄媚：“嘿嘿，您放心，下次，一定不碍您眼。”
旁边的人一听，接着小声凑过来：“老大，这小子可不好逮啊……”
“闭嘴！都给我滚！”1083低吼着，一边骂一边连踹带踢的将几人赶了出去。
1083号带着人走远了，王俊凯抬起酸疼的手擦了擦唇角的血，瘫坐在那，有些脱力。
白老二仔细的观察了这个少年一圈，眼神从少年那双略微颤抖的手上停了停，意味深长的笑，眼神却沉静的很，看不出一丝的情绪：“年轻人，你这双手，可不像是杀过人。”
王俊凯听言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没有一丝波澜。
“呵呵，还挺有性格，”白老二不意外的笑了笑，说：“年轻人，奉劝你一句，在这不比外面，识时务者为俊杰，懂吗？”
说完，白老二背着手慢慢悠悠走了出去，听到身后少年起身的声音，其实他心里清楚，这番话，大致他是听不进去的。
但不听老人言总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一点似乎这个年轻人不怎么懂。
之后的几个月，王俊凯总带着大大小小的伤出现在众牢友面前，最让七号牢房的人惊讶的是王俊凯因为1083号前后被关过三次紧闭。虽说最多就关了五天，但禁闭室里不比外面，没有光线，几平米的空间，只有一个马桶，吃饭喝水上厕所睡觉都在里面，每分每秒都难熬的很，而这个少年一进去就是五天，提起这事，他们不禁有些同情，又有些敬佩。
然而真正令所有人意外的，是离过年还有三天的那天，安阳第三监狱发生了件大事。
“二爷，打听清楚了，五个人都处理了。”年轻人压低了声音，眼睛瞄着不远处坐着的三号牢房的人，说：“那个1083号韩彪也是五天监禁，听说伤了条腿。”
白老二抬了抬眼皮，轻蔑的哼了声，不紧不慢的问：“2059呢？”
“2059……那天您也听见了，他跟疯了一样，听说昨天出动了三四个狱警，好像……钢管直接插肩里了……”年轻人观察着白老二的表情，试探地说：“昨天那支杜冷丁，李警官说……”
“给他就是了，无非要的就是钱。”白老二不耐烦地摆摆手，说到，心里有些烦躁。
眼看就要过年了，本来是春节前夕的大扫除，所有狱警和犯人都在打扫卫生，谁知1083那小子趁着狱警不注意，带着人将负责打扫楼梯间的王俊凯堵在了通往天台的隔间。
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等狱警听到叫喊声赶到的时候，楼梯上、墙壁上都已经溅满了鲜血，分不清是谁流的。1083倒在楼梯上，一块带钉子的木板插进了他的小腿，似乎有些深，鲜血一股股的涌出，另外两人身上也沾了斑驳血迹，一脸惊恐的看着倚墙而站的王俊凯。其实当时狱警根本没认出来那是谁，满脸满身的鲜血，一根手指粗的建筑用的钢管深深从锁骨划到胸骨，直直插在那，随着浅浅的呼吸起伏，画面骇人。
1083号伤势较轻，没有伤到骨头，直接打了疫苗包扎后送去关了紧闭，而2059号王俊凯则因为伤势过重，需要拔钢管，不得不在医务室待了一晚。
整治年末，远在城郊的监狱医务室备药中早就没了麻醉剂，只能硬拔。
当天晚上，医务室里传出的惨叫几乎整个监狱的人都听得到。很难想象，如此瘦弱的少年，在流了这么多血之后，能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扛得住钢管生生剥离血肉的痛苦。
听着那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白老二心里有几分震撼，也有几分复杂。
钢管拔出后，接着就是高烧，狱医也没好办法，像王俊凯这种没什么油水可捞的犯人，基本上只能用最基础廉价的药品，止痛药什么的也不能乱开，就只能多用消炎药抗生素。
白老二知道后，接着跟狱警打了声招呼，给王俊凯用了一支杜冷丁。
也就是从那刻起，白老二对这个少年刮目相看。
……
“后来的事你就知道了，白叔认凯哥当兄弟，排行老七，可是凯哥一直没正面承认过，也不叫大哥，就是叫白叔。”路航带着作业眼镜，拿着螺丝刀修着监听器，稚气帅气的脸上多了几分严肃，手上飞速的操作，却不影响说话：“我们都以为凯哥出来后会去做白叔的打手，当时凯哥的身手是白叔亲自调教的，很牛逼，包括我，虽然凯哥一直教我，但说真的，我打不过他。谁也没想到，他出来竟然像是跟白叔断绝关系似的。”
一身休闲装的白子盈束着高高的马尾，抱着水杯聚精会神的听着，想起那日王俊凯凌厉的拳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白老头早就跟我说，王俊凯跟他不是一路人，但我还真是没想到他们渊源这么深啊……经历了这些，王俊凯还能这么淡定？正常人早就疯了吧？”
“要不凯哥厉害呢。这个韩彪，啊，就是1083，后来被白叔找人废了一条腿，估计现在心里恨死凯哥和白家了，所以白叔让我警告凯哥是有道理的。”将最后一个零件装进小小的金属壳，路航放松的叹了口气，将耳钉式的迷你监听器抬手晃了晃：“喏，路航版新款监听器，漂亮吧？”
白子盈眼神亮了亮，但语气却是不变的嫌弃：“钻太假，样式老土，凑合吧。”
“切，亏我还专门查了今年的流行款，”路航翻了个白眼，拿着耳钉在自己耳朵上比划了比划：“研究了一个来月了，想趁着你生日给你呢，不喜欢可怎么办啊，这钻没法换的。”
白子盈睫毛颤了颤，心里暖了暖。
“算了，”白子盈伸手夺过耳钉，故作无所谓的说：“我就勉为其难的试用下吧，要是信号不好你就死定了。”
路航愣了愣，接着立正敬礼：“放心吧长官，保证质量，假一赔十！”
白子盈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家伙，三句话不贫嘴就蛋疼。
……
浴室里。
王俊凯冷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抬手轻触锁骨上那道骇人的伤疤，噩梦中挥散不去的画面闪现在眼前。
撕扯，咒骂，黑暗，疼痛，屈辱……那是一段无论过去多久，王俊凯都不愿回忆的时间。
其实那些噩梦从未离开，甚至有时让人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王俊凯总有种错觉，错觉梦魇中的黑暗窒息才是他的终点，那些安逸、幸福甚至平淡的日子就像是幻影，是他可望不可及的水中镜花。
所以当他听到1083回来的消息时，他竟然心底有个声音在说，终于来了。
【王俊凯，你知道你病了吗？】
想起易烊千玺那日站在窗前心酸而不可置信的语气，王俊凯浅浅的扯了扯嘴角。
不是病了，是明明噩梦醒了，人却还深陷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