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沉浮】第十六章 故事中的你我
再见悲哀因我不再计较任何结果
什么都可以坦荡未在乎谁是错
我两眼合上失去什么
是与非也掠过
别固执到问一切为何
——林忆莲《再见悲哀》
……
夜晚的村庄幽静而含蓄，石板路上昏黄的灯光映的墙面有些泛黄，空气中有淡淡芙蓉花香，连片的芙蓉树和银杏树总在风吹时发出悦耳的沙沙声。
“你怎么会来？”
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王俊凯随口问了句。
“子盈说你被锁在别墅里了。”易烊千玺淡淡道。
“哦，确实，是我自己不小心，”王俊凯抱歉的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大晚上的把你折腾来。”
“嗯，翻墙出来的？”易烊千玺瞥了眼他被刮破的衣角，问。
“嗯，我有点，受不了屋里太黑……”王俊凯迟疑的解释道，揉了揉头。
易烊千玺眼神滞了滞，没说话。
“你知道这个村子为什么叫落仙村吗？”王俊凯仰头看着芙蓉树闭合的叶子，问。
“嗯？”易烊千玺看着王俊凯眼中点点晶莹，有点失神。
“几百年前，他们的祖先因为逃难来到这，这里不仅靠山傍水，而且连片的芙蓉树开满了芙蓉花，起风的时候，粉色的绒状芙蓉花飘在空中，像是有仙女下凡，所以才叫做落仙村……是不是很美？”说着，王俊凯回身看向向易烊千玺，没来得及收回嘴角的笑，就这么唐突的撞进了对方幽深的眼眸中。
易烊千玺没移开视线，就这么直直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呃……反正就是，”王俊凯匆忙转开话题，看着脚下的路，说：“我觉得这个度假村虽然好，但是跟落仙村原本的格局相比，太不接地气……”
“那你的意见是？”易烊千玺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语气依然冷淡。
“为什么不能让整个村子跟度假村结合起来，发展点民宿什么的，这样村民就不会因为失去土地而没有就业机会了，一定要把度假村定位的这么高端吗？”这个问题是王俊凯自从接触度假村项目以来一直想要说的，像这种高端度假村固然收益大，但是这样的建设几乎完全背离了乡村旅游的意义。
“这不是公司能自己决定的，需要跟政府相关部门沟通，”易烊千玺难得耐心的解释道：“这个规划是跟镇政府合作的，他们最头疼的事就是跟村民打交道，前阵子村民闹事你也知道，估计光是谈判就得费一番功夫。”
王俊凯点点头，明白其中的复杂，“我明白，但是之前的闹事难道不是因为他们的权益受到侵害了吗？qiang占土地，低价收购，这样的事，就算是上fang也情有可原吧？你也看到了，这儿的村民还是很淳朴善良的，如果是真的能够帮助他们增加收入，我想他们肯定会配合的。这要看政府和开发商的诚意了。”
易烊千玺有些诧异。
有理有据，思路清晰，立场客观，王俊凯的分析竟让他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转变发展思路，跟村民合作开发民俗景观和民宿等中低端消费群，把二期工程开发成本降到最低，再加强自驾游骑行路线开发，说不定，比之前预想的还能提早收回成本……
“我不懂经商，乱说的。”王俊凯看易烊千玺一直沉默，觉得好像说的有点多。
易烊千玺没应，只是弯了弯嘴角。
清亮的月光铺洒在石板路上，草丛里有不知名的虫在鸣，能想到吗？昔日水火不容的两人，竟然也能平心静气的散步聊天，像普通友人一样。
“回去吧，不早了。”易烊千玺低沉的嗓音随微风饶了个弯传进王俊凯耳朵里，明明只是句简单的话，却带着缱绻的意味。
“嗯，刘副总的车怎么办？我开回去？”王俊凯想起停在别墅区的车，问道。
“放这不用管，”易烊千玺眼皮都没抬一下：“让他明早自己想办法。”
听出易烊千玺语气中的故意，王俊凯内心为刘副总哀悼三秒。
两人正要出发时，易烊千玺从后视镜看到了一辆白车，那车甚至没开车灯，就那么悄悄地调头沿着路开走了。
如果没有看错，应该是杨家的车。
……
车开到王俊凯公寓楼下的时候夜已经深了，易烊千玺侧头看旁边不知何时已经睡着的王俊凯，低垂着眉眼，碎发落在额前，一副乖巧的样子。
易烊千玺并没有叫醒他，只是轻轻开了车门，点了颗烟，倚着车等在外面。
老楼房上仍然还有嘈杂的打牌声、吵架声，院子的角落里有喝醉了的人在发着酒疯，这些声音易烊千玺并不陌生，似乎从王俊凯出狱起，他经常站在这，或者是翻涌着恨意，或者是满心的彷徨。
仿佛只有站在这看着楼上那扇始终开着的窗户，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还恨着，还爱着。
但是，此时此刻，当王俊凯睡在自己车上，易烊千玺的心，却乱了。
……
王俊凯醒来的时候，车里空荡荡的，只有冷气在呼呼吹着。
揉着酸涩的眼睛，他看到车外易烊千玺正倚着车头抽烟，拿在手里的烟几乎已经燃到了尽头，易烊千玺修长的手指夹着烟蒂悬在半空，英俊的眉眼微皱，像是在出神想些什么。
王俊凯悄声打开车门下车，抬手接过易烊千玺手中的烟蒂，随手帮他掐灭。
“你……”易烊千玺神情复杂的看了看王俊凯，终究是没说什么，只是淡淡道：“醒了啊……”
“嗯，抱歉，耽误你回去了。”虽然是说着抱歉，王俊凯却没有急着离开的意思，也倚着车，抬头看这栋嘈杂的老楼。
“为什么……不抽烟？”易烊千玺迟疑的问。
王俊凯没转头，笑了笑：“这有为什么？上学的时候就不会。”
“……”易烊千玺觉得自己问了个蠢到家的问题。
“后来在狱里就更不敢抽烟了，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对方递过来的烟里掺着什么，”王俊凯笑得刺眼，语气平静：“迷药，大麻，冰毒，什么都有。”
不能相信任何人，更不能接受任何人的帮助和施舍，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王俊凯开始习惯沉默。
“王俊凯，你恨我吗？”易烊千玺嗓音沙哑，语气幽长。
恨？怎么恨？
“我没资格恨你。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命数，与你无关。”王俊凯淡淡答，眼神里是易烊千玺熟悉的，如死水般的平静：“我甚至应该感谢你，起码在我不在的日子里，是你借给我爸钱，让小宇有活下去的机会。可惜，小宇没这个福分。”
听到这，易烊千玺薄唇紧抿，深深皱起了眉头。
“是不是福分，还不一定。”
一句话，让王俊凯听的有些摸不着头脑。
把烟塞回口袋，易烊千玺转身上车。
动作匆忙。
……
“最近几天徘徊在王俊凯家外的韩家人不见散，而且有增多的趋势，呐，你看，这是不是上次在台球厅找茬那小子。”叼着棒棒糖的路航指着照片上的人，给一旁的白子盈看。
白子盈探过身子去，性感神秘的香氛味道立刻传进了路航的鼻子，深V的衣领隐隐透着春光，吓得路航瞬间动都不敢动，满脸通红。
“根据老头子的线报，韩家人最近频繁出入杨湛江的活动区域，看来他们这是已经达成共识了。航子，你这几天……”歪头发现路航这小子正红着脸偷瞄自己的衣领，白子盈默默翻了个白眼，抬手就“啪”的一声打了他脑袋一下：“工作时间能不能给我正经点！”
路航吃痛的“嘶”了一声，委屈的嘟囔：“你倒是工作时间穿的正经点啊……”
“还想挨打是不是？”白子盈斜着眼看他，作势抬手要打。
“哎哎，我错了错了，手下留情。”路航赶紧求饶，举着照片厚脸皮的笑着：“工作，工作。”
“哼，”白子盈没再理他，细想着最近杨家人的动态，觉得忽略了些什么；“航子，你觉不觉得王东阳的事没完啊？”
“啥意思？闹鬼？”路航倒吸一口凉气，惊恐的问。
“……”白子盈无语，指着照片里的一个戴墨镜的男人说：“咱们查杨家这么久，这个人你应该熟悉吧，秦东，几年前在信息部任科员，后来辞职被杨湛江秘密介绍进了一家外资软件公司，很久不出现了，这个时候他出现在这，原因只有一个。”
“什么？”路航似乎没反应过来。
“我看了Y&M的账，从春雨基金洗出来的钱，看似流向了杨湛江的各股势力，但有一个固定去向，就是死了的那个陈放，数额之大很不正常，一个小学，动辄就要几百万，一看就是有猫腻。我把小凯给我的数据汇总了一下，每年几乎有百分之三十的汇款是流向这所小学的，而除了必要花费，这笔钱都用来购买了教学软件，所以最终还是流向了这个外资软件公司。这家公司，既不是空壳公司用来洗钱的，也不见有什么产品上市赚钱，就他们发布的那几个插件，还不够他们每月的房租。你想，杨湛江为什么把春雨基金的钱三分之一都投在这上面？”
路航咽了咽口水，不知该接什么。
“原因估计就是这家软件公司只为杨湛江服务，他们不是软件公司，而是专门负责为杨湛江搜集情报的。”王俊凯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吓了路航一跳。
“凯哥，你发言前能吱一声吗，吓死我了！”路航摸着自己的小心脏，说到。
“没错，这也是我今天要让小凯参与讨论的原因。小凯，你爸之所以遇害，我猜他是查到了什么。但事情过去这么久，仍然有秦东带着韩家人在你家附近出入，怕是他们并没有在你爸那得到想要的东西。你爸临死前没交代给你什么东西吗？”白子盈皱着眉头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会儿，传来窸窸窣窣开机的声音。
“的确没印象，让我想想吧，”王俊凯说：“对了，我把今天拿到的度假村二期合同和规划拷贝了一份，先发给你们吧。”
“好，胡大海跑了，现在白家和杨家都在找他，小凯，你帮忙注意下，如果他有出现的迹象，及时通知我们。”白子盈交代着，想起胡英华，迟疑道：“小凯，华姨现在处境很危险，要不要……”
“不用你们出面，我会想办法送他们走。”王俊凯打断道，语气坚决。
胡英华那么伶俐的人，白家出面，她肯定知道是王俊凯跟他们犯了牵扯，如此一来又要让她担心，索性还是瞒着吧。
“行吧，那你自己多小心。”明白王俊凯始终对白家的防备，白子盈没再多说，只是嘱咐道。
“嗯，挂了。”
说罢，王俊凯挂了电话。
白子盈看着桌上的手机愣了会，长叹一口气。
“子盈姐，你怎么不告诉他咱们在项秋那查到的东西？”路航问白子盈，学生气的脸上满是单纯。
“告诉他，他只会更痛苦吧。”想起那天在天台王俊凯的样子，白子盈摇了摇头。
是告诉他项秋早在七年前就已经跟杨湛江狼狈为奸了？还是告诉他王东阳临死前出门是去赴项秋的约？
还记得她曾经问自家白老头，怎么对一个亡命之徒这么感兴趣？
白老头笑了笑，说，他可不是亡命之徒，他是我见过活的最清醒，最有韧劲的人。
那他真的杀过人？白子盈问。
呵呵，白老头依然只是笑。
小盈，你记住，真相总是喜欢披着谎言的外衣。
……
黑色的玛莎拉蒂开进院子，杨允儿抬手看了看表，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多了。
易烊千玺停好车后径直往家走，似乎没有理她的打算。
“易烊千玺。”
杨允儿开口叫住了他，攥着拳，语气隐忍。
易烊千玺配合的站住了，回头看她，眼神冰冷。
“你去哪了？”杨允儿问。
“我想我没有给你报备的义务吧？况且，”易烊千玺瞥了眼她身后白色的车，冷笑道：“还用得着我说吗？你不是跟了一路？”
一下子就被揭穿，杨允儿脸色变了变。
本来是去Y&M找易烊千玺，结果白子盈说他去了度假村，因为易烊千玺一直不接她电话，她只能去度假村找他，谁知却看到他跟王俊凯一起吃馄饨的画面……
“如果找我是为了公事，麻烦明天上了班再说，如果是私事，抱歉，我并不想听。”易烊千玺冷冷的说，转身准备走。
“等等，”杨允儿阻止道：“易烊千玺，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易烊千玺回身看她，等她下文。
“别以为我什么也不知道，易烊千玺，我比你想象的更了解你！”杨允儿说着，看向易烊千玺的手腕：“你手上的红绳呢？戴了七年，就这么摘了？王俊凯是谁你忘了吗？杨晚儿怎么死的，你也忘了吗？我今天找你就是要告诉你，王俊凯他爸爸是个叛徒！是他背叛了我爸，害的胡大海被捕，度假村项目被耽搁，都是因为他！你怎么能……怎么能跟那种人混在一起！易烊千玺，你这简直是在侮辱我！”
杨允儿精致的脸上终于浮现了破裂，双眼含泪看着易烊千玺，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说完了？”易烊千玺眼神冷的更彻底了。
“说完了就滚。”
冷漠的言语落在杨允儿心上，眼泪忍不住扑簌扑簌的落下。
她不懂，为什么明明青梅竹马长大的人是她，来了个杨晚儿，就不一样了，为什么明明七年来她做了那么多的付出和努力，易烊千玺什么都看不见，来了个王俊凯，一个来路不明满身劣迹的男人，就这么轻易走进了他的视线。她到底哪里不好？哪里比不上这些卑劣的人！
“易烊千玺，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杨允儿颤抖着嗓音，语气里有压抑不住的怒气：“我为你做了那么多！就算是没有爱情，这么多年，你怎么能连最起码的尊重都不给我！我在你心中，难道还比不上一个有前科的罪犯吗？”
易烊千玺不为所动的看着她的眼泪，恍惚想起少年时期的杨允儿和杨晚儿，明明是七分相似的面孔，却是迥然不同的性格和命运，至今他还记得杨允儿提起晚儿时眼神中的厌恶，从那时候起，他就知道，杨允儿再也不是那个单纯幼稚的小女孩了。环境赋予了她太多的优越感，反而让她变成了令人生厌的样子。
“杨允儿，你在要求尊重的时候，不如先想想自己是不是尊重别人。”
易烊千玺冷冷道，难得跟她说了个长句子。
可惜杨允儿不会懂，也不想懂。
“易烊千玺，你难道就高尚多少吗？”杨允儿擦掉眼角的泪，狠狠说到：“王俊宇的事，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如果王俊凯知道了，怕是会恨死你吧！”
易烊千玺猛然回头看她，诧异中是愤怒。
“怎么，原来你也会怕？”杨允儿扯了扯嘴角，笑得阴狠：“没想到吧，当时你陷在杨晚儿的死出不来，却没想到如今要自食其果！”
“杨允儿！”易烊千玺压低嗓音低吼道：“我警告你，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处理，要是你敢插手，别怪我不客气！”
“呵呵，那就走着瞧吧。”
说罢，杨允儿转身发动车，离开了易家院子。
看着后视镜里发狠摔衣服的易烊千玺，抬手抹掉眼泪，杨允儿终于觉得自己赢了一次。
就算惨烈，就算早已溃不成军，也要固执守着最后一点自尊，还击。
夜已深，悬着的月亮仍然散着冷清的光，平静的看着这个静谧的城市。
爱恨总无常，却总有人在追逐永恒。
……
“学长，我想拜托你点事。能约你见个面吗？”
“可以啊，我明天去国防大找资料，你去那找我吧。”
“……非要去那吗？”
“非要去。”
“……”
“怎么，不敢？”
“好，我去。”
……
人存活在世就似沙粒飞过
谁又曾为了谁褒贬过
再见悲哀因我不再计较任何结果
什么都可以坦荡未在乎谁是错
我两眼合上失去什么
是与非也掠过
别固执到问一切为何
……
千万纷乱的故事里，哪个剧本属于我？
这一秒喊停的时候，下一秒新的故事又开始了。
这次，你猜，结局是喜是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