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沉浮】第十五章 你是谁
你发现了吗？
越是简单的事，有时候越没人在意。
因为大家只看得到发生了的事，跌宕的剧情，狗血的离合。
却没人注意到故事中的，人。
……
火海里的水蓝色身影熟悉又遥远，如恶魔般的火焰将她的发丝掀起，女孩忧伤的望着他，不说一句话。
不行，求求你，这么残忍的离开我。
易烊千玺伸手，却发现那火和女孩的身影一样，似幻境般触碰不到。
女孩眼中无声的泪水落下，轻轻摇头。
晚儿！
易烊千玺想呐喊，开口却出不了声，只能向那幻境狂奔。
就在他错觉碰到女孩的时候，他看到了女孩苍白的唇弯起，笑得惨然——那一刻，女孩的五官发生了变化，水蓝色消失了，那唇边熟悉的小虎牙，漆黑的眸子，额前翻飞的短发，一袭白衬衣。
王俊凯。
易烊千玺伸着的手停在了半空，瞠目看着他，犹豫着。
少年却没给他犹豫的机会，那一笑，如昙花一现般消失在唇边，接着，他毫不犹豫的翻身跳进了火海——
等等！不要！
“嗡——嗡——”
“嘭！”的一声，易烊千玺自床上弹起。
将近黎明的深夜，梦中的面孔依旧清晰可见。
王俊凯，你为什么会出现？
为什么我的心，在你跳进火海的那一刻，像是又死了一遍？
为什么？
易烊千玺按着心脏的位置，感受剧烈的跳动，久久不能平静。
“嗡——嗡——嗡——嗡——”
床头上手机不厌其烦的震动着，屏幕上闪烁着“罗远宁”的字样。
易烊千玺一摸额头发现全是冷汗，平复了下呼吸，才接起电话。
然后，他听到了本世纪最大的冷笑话。
……
易烊千玺死死踩着油门，耳边全是电话里罗远宁的声音。
“你难道没有发现吗？易烊千玺，王俊凯从始至终，就没有抽烟的习惯。”
是啊，王俊凯从来不抽烟。
“所以证词是假的，王俊凯在撒谎。”
为什么？为什么撒谎？
“一个纵火伤亡案，保密级别竟然是S级，保密期限30年，只能说明，这个案子没这么简单。”
“很可能，王俊凯只是个牺牲品，甚至替代品。”
“易烊千玺，你猜，王俊凯做伪证，是为了谁？”
“或者说，是为了保护谁？”
保护谁？
一个二十岁的少年，到底是为了谁？为什么？心甘情愿的背上莫须有的罪名？任由自己的人生尽毁？
“去他妈的保护！”忍不住咒骂出声，易烊千玺狠狠地砸方向盘。
七年前的法庭上，易烊千玺第一次见到“被告人王俊凯”，少年的模样，低垂的眉眼，黯淡的眸子，一副无害的样子。
可是那个时候的易烊千玺，是“原告家属易烊千玺”，被告越无害，他心中的恨意越浓。
休庭时，被告人被押回，路过听审席，易烊千玺还记得当时的自己，想起晚儿的死，恨意、悔意在那一刻被那张苍白的面孔彻底激发。
“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像你这种人渣怎么配活下来！”易烊千玺怒吼着，要冲上去却被拦住，眼睛因为恨意泛红。
“王俊凯，你怎么不去死？”
“我会用我易烊千玺余生，咒你不得好死！”
记忆犹新的恨意和恶毒，开着车的易烊千玺狠狠打了个寒战。
七年了，无论是七年前，还是七年后，甚至没有人关心证词的真假，更没有人问一句王俊凯，你平时抽烟吗？
真相，人穷尽一生都在追逐这两个字，却又用愚蠢的认知和偏见去定义，去判断，最终只相信愿意相信的事实，看得到愿意看见的表象。
不会抽烟，没有纵火，没有蓄意伤人。
那么王俊凯，你到底是谁？
……
王俊凯揉着因为失眠而胀痛的太阳穴，拉开椅子坐下，袖子上的黑纱略为刺眼。
“喏，浓咖啡。”白子盈顺手将一杯热咖啡放到王俊凯桌子上，轻撩长卷发，优雅神秘的昂贵香水味四溢，她瞥了眼王俊凯的黑纱，语气冷淡中带了些关切：“我拜托你好歹照顾好自己，这么重的黑眼圈，不知道的以为公司是多压榨你。”
“谢了，放心吧，”王俊凯淡淡笑了笑，端了端咖啡道谢：“查不明白我爸的事之前，我还没那么容易倒下。况且既然答应白叔的事，我得做到。”
“你……”白子盈刚想转达自家老头的话，办公室的门却被一把推开，易烊千玺风一样快步走了进来，冷着脸，一言不发的拽起王俊凯就往外走。
“哎！老板！”白子盈不明白情况的跟了上去，直觉告诉她情况不太妙。
“谁也不许跟上来！”易烊千玺冷冷道，手上劲道只紧不松，拉着王俊凯就往天台上走。
“易烊千玺，你又发什么疯！”面对喜怒无常的易烊千玺，王俊凯觉得十分无奈。
易烊千玺一声不吭，只是死死拽着他上了天台。
大片炙热的阳光就这么洒了下来，耀眼的光映的王俊凯有些睁不开眼。
“王俊凯，告诉我，你是谁？”易烊千玺看着他，复杂的眼神中有些说不出的迷茫，声音凌厉而颤抖，让王俊凯一下子有点晃神。
“你，你说什么啊。”
“我说，王俊凯，如果放火的不是你，那你他妈的到底是谁！”易烊千玺紧紧抓着王俊凯的肩膀，怒吼道。
王俊凯呆呆的张着嘴，不知怎么回应。
“你以为你帮那个人顶了罪就没事了吗？你以为你坐了七年牢就是替他赎罪了？看我像傻子一样咬着你不放你很得意吗？王俊凯！！回答我！！”
王俊凯看着易烊千玺愤怒的眼睛，恍然之间觉得回到了七年前的法庭，这个人也是这样悲恸愤恨的看着自己，诅咒自己，这一切，什么时候能结束？
“好，你要答案，我告诉你。”王俊凯冷声道：“杨晚儿是我害死的，我放火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她还没死，是我把她扔在那的。杨晚儿因我而死，小宇因我而死，我爸也因我而死，一切悲剧的源头都是因为我，这样你听明白了吗？”
易烊千玺惊愕的看着他，心里是满满的不可置信，到这时候，还在包庇那个人吗？
“你的意思是，火是你放的？”
“是。”
“绑匪是你杀的？”
“……是。”
“王俊凯！我再问你一遍，到底是不是！！”
“我说了，是！是！是！你听不明白吗？！”王俊凯大力的挣开他，眼神有些崩溃：“都是我，我知道我罪不可恕，我知道我该死，可是怎么办啊！死的人不是我！”
易烊千玺就这么神色复杂的看着他，他多么希望听王俊凯说一句不是，多希望他能把当年的事讲清楚。
但是他看得懂王俊凯眼中的固执，就像当年在法庭上不说一句话，只是低头认罪的那个少年一样。
王俊凯也看着他，像是看着自己走过的岁月，漫长的七年里，他没有一天不在做噩梦，他尽量平静的对待这个世界，但是第二天升起的太阳只会告诉他一个又一个的噩耗。
“呵呵，”王俊凯一声冷笑刚落下，苍白的面颊便划过两道泪痕，他转身走向天台边缘，颓然的看着平静的安阳城：“易烊千玺，如果所有的一切，是我从这里跳下去就能解决的，我早就跳了。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我王俊凯，渺小的像粒沙子，即便是死了，也起不了任何作用。我能怎么办？我知道我有罪，我得活着受罪，可是谁能告诉我，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到头？你知道我多想跳下去吗？”
说着，王俊凯身体不由自主的想往前倾，就在他以为他几乎要翻下去的那一刻，胳膊被人使劲拽进了一个怀抱。
冰冷的，颤抖的，毫无柔情可言的，怀抱。
“想都不要想，王俊凯，我不会让你死的。”
易烊千玺低沉着嗓音威胁到，语气颤抖而坚决，手死死将王俊凯的头按在肩膀上。
肩膀上有被什么浸湿的感觉。
易烊千玺这才想起来，似乎自从王东阳出事，还没见王俊凯哭过。
唉。
王俊凯，我该拿你怎么办。
……
躲在门后的白子盈将一切看在眼里，见两人没再什么动静，便悄声下了楼。
她一边下楼，一边拨通了路航的电话。
“喂，航子，给我查查项秋。”
“怎么查？不是早就查了嘛。”
“重新查！”
……
“你确定？”
杨湛江惊讶的反问。
“我确定，部长，反复鉴定过很多遍了，的确是有拷贝痕迹。像这种软件，一个IP只能复制一次，错不了。”
听着助手的话，杨湛江皱着眉头在桌前漫步。
“可是他老婆不想是知情的样子，王俊凯那边也没什么动静，如果不是他们，那王东阳把东西给谁了？”一旁的李承水也有些茫然。
“哼，”杨湛江冷哼一声，嘲讽道：“王东阳在杨家干了二十多年，没想到临死还得摆我一道，真行。找吧，翻个底朝天也得给我把东西找出来！”
“明白。”
……
“总裁，二期工程已经动工了，但是广告部那边迟迟拉不到赞助啊，原本谈妥了的酒店今天提出要加附加条款，您看？”副总将文件递到易烊千玺面前，语气为难。
易烊千玺随手翻看了下，无非就是关于前期硬件设施和宣传费用上的缩水。
“只要不是太过分，可以适当让一让，”易烊千玺皱着眉回：“你告诉他们，度假村的宣传营销活动还没开始搞，他们如果前期撤资太多，别怪咱们后期分红同比例缩水。”
“好的，明白。啊，对了，”副总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我看你那个助理闲着没事，让他跑一趟度假村拿个文件？我这边走不开。”
易烊千玺自然知道他说的是王俊凯，犹豫了下，点了点头：“我这也没什么事，让他去吧。”
“好嘞。”说罢，副总拿着文件出了总裁办公室。
易烊千玺瞥了眼表，下午3点，应该下班前回得来。
另一边王俊凯接到任务，便拿着钥匙去开车了。
自从天台上那次爆发，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其实王俊凯猜到了，大概是易烊千玺查到了什么，才会那样质问他，但是他现在只想查清楚父亲的死因，七年前的事，他实在不想再去纠缠。
度假村在安阳城郊外，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本来只是一个坐落在山间的山村。自从几年前乡村旅游发展势头起来后，便由胡大海牵头，跟Y&M合作开发成了旅游度假村项目，一期工程刚竣工，胡大海就出了事，后期又赶上村民闹事，度假村开业的时间是一拖再拖，如今入驻装修基本都已完工，就等着对外招商引进商铺后营业。
只不过二期工程又开始动工，广告部压力很大，至今一期的好几栋别墅还空着。
王俊凯到度假村的时候，驻扎在那的管理人员已经走了一半了。听王俊凯是去副总的主楼拿文件，都不想去开门。
“要不您把钥匙给我，回头我锁上给您送来？”王俊凯看对方一脸的不耐烦，提议道。
“不行，我知道你是谁啊，”负责管钥匙的中年妇女说：“我们钥匙绝对不能外传。”
“那……”王俊凯为难的看着她。
“算了，我给你开去吧，就二十分钟啊，我还得接孩子去呢。”一边嘟囔着，中年妇女一边拿着钥匙领着王俊凯出门去主楼。
到了主楼，王俊凯赶紧上楼拿文件。本来以为三五分钟结束的事，结果上了楼发现这别墅大大小小十几个房间，王俊凯忽然意识到，自己也不知道文件在哪个房间啊。
想给副总打个电话问问，结果手机不知什么时候一点电没了关机了。
“算了，挨个找吧。”叹了口气，王俊凯开始一个个找。
楼下门口的妇女刚等了没两分钟，就看到路过的年轻同事，立刻招呼道：
“哎，小何！”
“姐，啥事？”
“哎呀，我急着去接孩子，里面有个人来拿文件的，那啥小何，你啊过一会帮姐来锁个门，我先走一步。行不？”
“行啊姐，多大点事，你去吧。”
就这么说定了，中年妇女把钥匙交给了她，便走了，叫做小何的人便拿着钥匙回了办公室，过了会觉得到下班的点了，便拿着钥匙回到别墅准备锁门。
“还有人吗？”小何喊了两声，发现没人应，便放心的拉下了电闸，锁上门走了。
二楼的房间里，王俊凯正拿着文件确认是不是副总让拿的那份。
确认好了，王俊凯下楼，却发现门锁了。
下午五点10分，距离太阳落山还有一个半小时。
……
“子盈，这几个数你让财务部再确认下。”易烊千玺吩咐道。
“老板，财务部下班了，明天吧？”白子盈答，为难的指了指表。
易烊千玺打眼一看，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行吧，那就明天。”这么应着，易烊千玺忽然想起来什么：“哎，王俊凯呢？”
“嗯？他不是让你派去度假村了吗？还没回来？”白子盈奇怪的反问。
易烊千玺抬手就给王俊凯打了个电话，发现关机，皱了皱眉，说：“给度假村那边打个电话问问。”
“哦，好。”白子盈应着，拿着手机出去打电话了。
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易烊千玺摇了摇头，应该是想多了。
过了十几分钟，白子盈才又回来，脸色有点复杂。
“怎么回事？”易烊千玺敏感的觉得应该有什么事。
“开门的李姐说她开了门提前走了，我给小何打电话问，她说她锁了门。但是保安说，咱们的车确实一直停在那没走……小凯可能是不小心被锁在别墅里了。李姐家在市区，过去的话也得一个多小时……”
一听这话，易烊千玺心里一惊。
想起上次他夜里崩溃的样子，想起医生的话，易烊千玺一把拽起外套，起身。
“一群废物！”撂下这么句话，他便风一样奔了出去。
……
【别碰我！滚啊！！滚！！】
【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让我待在这！放我出去……】
【别碰我！求你别碰我！呜……别碰我……】
王俊凯惊恐的表情，失焦的眼神和瑟缩的动作，易烊千玺永远也忘不了。
而如今他才明白，这些，本不应该是他应当承受的。
是他，是千千百百个像易烊千玺一样的人，亲手毁了王俊凯。
一个清白无辜的人，就这么在监狱里待了七年，葬送了自己最灿烂的年华，忍受了不该他忍受的痛苦，经历了不该他经历的炼狱。
终于赶到了度假村，易烊千玺拿着钥匙开开门，冲了进去。
“王俊凯！王俊凯！”
易烊千玺一边喊着，一边开着手电四处找。
一楼没有，二楼也没有。
易烊千玺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要冷静。王俊凯是个成年人了，即便是被锁住了也会想办法出去，没错，再仔细找找。
又细细把每个房间都转了一圈，确实没有，直到在一楼的卫生间，发现半敞开的窗户，易烊千玺探出头去看了看被压倒的草，深深松了口气。
顺着别墅后院那片草坪，易烊千玺四处找着，车没走，人应该还在。
穿过那片小花园，沿着小路走不远，就是度假村外的村庄。
每家每户的灯火从错落的农户中映射出来，有种说不出来的温馨，微风阵阵，吹起易烊千玺的衣角，也终于抚平了他紊乱的心绪。
不远处有个馄饨摊，摊上架着大锅，正咕嘟嘟的冒着热气。
热气朦胧里，有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
唉。
易烊千玺叹气。
……
看着喷香的小馄饨，王俊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怎么，小伙子，不来碗馄饨？今天刚包的！”老板热情的招呼着。
“谢谢，不了，”王俊凯抱歉的笑了笑，小虎牙甚是乖巧，“今天出门没带钱，不麻烦您了。”
“没事啊，你吃着，有空给我就行。”老板大方的说，就要去给他盛。
“不不不，”王俊凯制止着：“这怎么好意思呢……”
正在两人推搡之间，一张一百块被放在了钱盒子里。
“老板，两碗馄饨，一碗他的，一碗我的。”
低沉悦耳的声音，坚毅的眉眼，易烊千玺站在那，笑吟吟的看着他，唇边梨涡陷成一个好看的深度。
“好嘞！”老板爽快的应着，立刻盛了两碗馄饨，跟剩下的零钱端了过去。
易烊千玺看着桌子上擦不干净的油花，微微皱了皱眉，也没说什么，把袖口向上挽了挽，拆开筷子，却发现王俊凯还愣在那。
“怎么，不饿了？过来吃。”虽然还是简短，但落到王俊凯耳朵里，确实听起来跟平时冷漠无情的感觉不一样。
“哦。”王俊凯赶紧坐了过去，拆开筷子默默吃着。
刚刚，易烊千玺是笑了吗？
刚刚语气里的，是……温柔吗？
太不真切。
……
不远处，不知何时站在那的杨允儿攥紧了券，笑得嘲讽。
“呵，易烊千玺，你可真行。”
“上次这么对人笑，是七年前吗？”
这个王俊凯，到底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