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沉浮】第五章 助理先生
“哗啦——”
禁闭室的门被人粗暴的打开，刺眼的光倾然照进来，王俊凯不得不微闭双眼。
“2059号王俊凯，出来！”
狱警的声音传来，王俊凯反应迟钝的挪了挪地方，没站起来。
“教官，禁闭五天……这是第三天吧？”王俊凯哑着嗓子问，一说话让他本身有些脱水的症状更严重了。
“废什么话，你不过年这些人还得过呢，赶紧的，出来！”
语罢，狱警也不再嫌禁闭室味道难闻，不耐烦的上前一把拉过王俊凯往外推。
“嘶——”
狱警一个用力，正好拉扯到王俊凯肩上的伤，痛的王俊凯倒吸一口凉气。
“就你虚成这样还跟人干架，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沉。”狱警说着，手上的力道是一点也不减，王俊凯只得咬牙忍着。
“这回要不是白老二机灵，你就废在这大牢里了，你可上了我们黑名单了，以后老实点！”
也不知是王俊凯脸色太吓人还是临近过年心情好，难得能有狱警跟王俊凯说这么多话，虽说是警告，也确实有关照的成分，这个王俊凯还是懂的。
“是，谢谢教官，以后不给你们添麻烦。”王俊凯虚弱的应。
那狱警瞄了一眼王俊凯俊秀消瘦的脸，暗叹一口气。
“以后离1083号远点，进去吧。”
“是，麻烦了。”
“咣当！”一声，锁落了下来。
又是一片昏暗。
不大的牢房里，大家都在等他。
“白叔。”王俊凯微微颔首，道。抬头时，忍不住往西墙上看了眼。
跟禁闭室不同，他们的牢房西墙上有扇小窗子，微弱的月光洒进来，带着怜悯似的柔和。每次，王俊凯看到那可怜的光，才觉得是真的走出了禁闭室。
“嗯，身上伤怎么样了？”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中年男人点头应着，硬朗的五官沧桑的皱纹都在昭示着他曾经的威严和经历的风雨。
“不碍事，之前包扎了。”王俊凯应着，忍着疼痛，慢慢走到自己的床位坐了下来：“让大家担心了，抱歉。”
“小子，这次算你走运，不过，没想到你弱不禁风的，倒挺能打。”白老二沉声说道，语气中透出一丝赞赏。
王俊凯没应，淡淡笑了笑。
“对了，今天除夕，来，老五，也把咱们年货给这小子个。”白老二招呼着，“以后啊，这小子就是我罩了，你们一个个都给我绷紧皮，1083那小子再敢放肆决不饶他！”
“好！听白爷的！”
“早看那孙子不顺眼了！”
“俊凯兄弟，你放心，以后哥罩你！”
王俊凯看着被塞进手里的真空包装的猪蹄，强忍着猪蹄的油腻和它散发着即将过期的怪味，狠狠咬了一口。
……
“小凯，吃啊，你华姨特意焖的猪蹄！”
王东阳招呼着，将一个热腾腾的猪蹄放进了王俊凯碗里。
王俊凯愣愣的看着，没动筷子。
“哎呀老王你看看你，小凯不爱吃油腻的。”胡英华懊恼着说，伸手要去撤王俊凯的盘子：“华姨都老糊涂了，别吃了，吃点菜吧。”
“没事的华姨。”王俊凯挡下胡英华的手，笑得温暖：“我爱吃。”
语罢，夹起猪蹄，狠狠咬了一口。
瞬间肉香混着油腻的汁水溢满口腔，刺激着王俊凯的味蕾和记忆。
正如每年除夕，微弱的月光下，嘈杂的吵闹中，封闭而昏暗的空间里，一样的味道。
果然，好腻。
……
“呕——”
吃下肚的猪蹄到底是与胃不合，王俊凯几乎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光了，才勉强觉得好受了些。
“呵，看来还是比较适应五哥的猪蹄。”
王俊凯无奈的笑，漱了漱口，转身往江边溜达。
怕老爸和华姨担心，王俊凯是打着出来散步的旗号出来吐的，与其这样，不如索性逛逛安阳的除夕夜。
“爸爸，为什么过年要放鞭炮啊？”
“为了能吓走怪兽啊。”
“哪来的怪兽？”
“不放鞭炮就会有哦~”
“啊，那我们赶紧去放鞭炮！”
一对父女从身边匆匆走过，王俊凯侧了侧身让路。
他不合时宜的，想起了一个不该想起的人。
……
那个时候的项秋，风光无限，带着意气风发的锐气和学者的正气，像一阵凛烈的秋风，直接吹进了王俊凯心里。
其实他不懂法律，一节公开讲坛，他连去听都是被同学硬硬拉去的。但是当他看到讲台上的项秋，笑得那么温暖儒雅，说话的语气尽管谦和仍然带着从容自信。
想刁难他，想让他的目光看向自己。
所以，王俊凯问了一个极其白痴的问题。
恶作剧般得意的笑容之下，是被掩藏起来的小紧张。
18岁的王俊凯，遇上了初恋。
……
“项老师，你还没给我背刑法呢。”
“哈哈，改天再背。”
“那我们出来干嘛？我请假很难的。”
“装吧你就，出来约会啊。”
“……哦。”
……
“小凯，你以后毕业想干嘛？”
“留部队啊，待遇好。”
“那我怎么办啊。”
“老师你跟着我吧，随军家属。”
“……”
……
“老师，以后我们养个孩子吧？”
“你还没长大呢，不养了。”
“小孩多好玩啊，你说什么他都信。”
“是吗？那我说什么你怎么不信呢？”
“你到现在刑法都没背下来，本来就不可信。”
“好啊，还跟我记仇！”
“对啊对啊，我可记仇了，你以后可别干对不起我的事。”
“哈哈，放心吧，我这么疼你。”
……
之后……
之后的事，没必要再回忆了吧。
王俊凯叹了口气，踢开脚边的石子。
自己早就过了年少无知的年纪，尽管那些伤心、愤怒、失望的感觉还深深的刻在脑海中，但是过去的时间久了会发现，这些浓烈的情绪会随着时间而变淡，现在的他，早就没力气去折腾着要恨谁了，不像易烊千玺……
想到这，王俊凯一抬头，正好看到了人群中的那个人。
修长的身形，一身似要融进黑夜的素黑，烟火映在他英俊而棱角分明的脸上，深渊一样深邃的眼眸里，满是说不尽的，物是人非。
“易烊千玺！”
还没等反应过来，王俊凯发现他的名字已经从自己嘴里脱口而出了。
……
阴晴不定，这四个字用在易烊千玺身上尤其恰当。
上一秒还自顾自的发着呆，下一秒就一脸嫌恶的甩开王俊凯抓着他胳膊的手，像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碰到。
“别碰我！”易烊千玺好听的嗓音里满是厌恶。
王俊凯顺势松开了手，不以为然的耸了耸肩。
“所以大少爷，为什么除夕夜还要出来溜达？”
“我觉得我们还没有熟到可以聊天。”易烊千玺面无表情的说。
“那你得赶紧跟我熟悉熟悉了，”王俊凯嘴角微扬，“毕竟，以后你就是我上司了，会经常聊天的。”
易烊千玺不可置信的瞪着王俊凯，这个人，是在跟他开玩笑吗？
“别这么看着我，易少爷，”王俊凯抬头望着夜空，语气中带着如水般的沉静：“不痛快的日子那么难熬，总要有点幽默感，你说呢？”
沉了一会，王俊凯听到身边的人回了他一句，语气是他熟悉的冷漠。
“你不配。”
王俊凯难看的扯了扯嘴角。
“易烊千玺。”
“……”
“你恨我，我没意见，但别毁了自己。”
一个我，就够了。
……
年后，正月初八。安阳向阳街某小区。
“航子，别闲着了，过来洗菜。”王俊凯一边翻炒着锅里的小豆腐，一边喊着。
“来了！”路航三蹦两蹦的进了厨房，听话的开始洗菜，一边洗一边吐槽：“我刚刚逛了一圈，我的妈，凯哥你知道你这楼上住了几个小姐么，那胸，比我屁股都大。”
“怎么说话呢！”王俊凯抬手给了他个暴栗，训道。
“哎哟，我说真的！可惜了，你不喜欢女的，要不然……”
“航子，我可警告你，虽然跟着白叔干，但什么东西能碰什么不能碰你得清楚。”
“哎呀我知道，我一大好青年得为我未来媳妇守身如玉呢！”
“最好是！”
不一会的功夫，几个素菜就出了锅，虽说路航无肉不欢，但是他也知道王俊凯那胃经不起大油大肉折腾，也就不说什么，乖乖吃菜。
“哎，凯哥，”路航夹起绿油油的青菜叶子，一边暗示自己这是鸡爪一边问道：“你为什么搬出来啊？还这么急。你看看你这地方，又小又破，哪比得上家里啊。”
“没什么，累。”王俊凯夹着菜，答的轻描淡写。
“累什么？”路航不解。
“没事，”王俊凯笑笑，转了话题：“回头我发了工资再把房租还你。”
“跟我你客气什么。”路航立刻把上一个话题忘在了脑后，“哎，不过听说你新工作是给姓易那小子当助理啊，他到底想干嘛啊。”
“谁知道，”王俊凯说，指挥着他：“吃点豆腐吧，不知道你要来，下次给你备下肉。”
“没事，我刮刮油。跟你说凯哥，他这人可贼了，”路航压低声音，夸张的说：“之前他还查我摩托车号来着。”
王俊凯皱眉：“哦？这我倒是不知道。”
“放心，我给你换了个牌。跟我斗，哼哼。”路航得意。
“受不了你，吃你的饭。”王俊凯笑。
送走路航，已经不早了，王俊凯顺路去旁边的小超市买了点日用品，顺着有点吵闹的街往回走，破旧的居民楼上，自己住的那个房间有个窗户没有防盗网，能清楚的看到月亮。想到这，王俊凯心里有种久违的踏实。
家里的确很温暖，很舒服，但是街坊邻居的目光，老爸和华姨时不时透露出的小心翼翼，都让王俊凯觉得自己已经很难融入他们的生活了。
七年太长了，长到改变一个人的习惯和脾性，也改变了对生活的期望和态度，如果说还有意外和变故在等着他，那么起码这一次，他能不连累任何人，自生自灭。
至于易烊千玺。
王俊凯想起那个孤单的身影。
一切都在变，反而那个人，一如七年前一样，固执，倔强，带着对他的恨意和对已亡人的留恋，原地不动的停在那，丝毫未变。
大概这也是自己最后没再那么抗拒这份工作的原因吧。
没有粉饰太平的疲惫，没有小心翼翼的伪装，赤裸裸而又浓烈的恨，反而让人心安。
换句话说。
易烊千玺的恨，让他能更加心安理得的等死。
……
两天后，易家别墅外。
第一天上班的王俊凯，从没想过能一大早就在易家别墅外遇上项秋。
气质越发成熟的项秋一身得体的西装，眼眉低垂，拿着手机的左手上是明晃晃的婚戒，听不清在说什么，但看神情也能猜到大概是些温声细语的情话。
不得不承认，在那一刻，王俊凯心脏结痂的地方隐隐有些疼。
“乖，先这样，我到地方了，爱你。”
听到项秋挂电话的声音，王俊凯赶紧转开视线，转身背对他。
“项主任，真是麻烦你了，还亲自过来一趟。”易永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王俊凯看到易烊千玺跟在易永琛身后出来了。
“哪里，昨晚千玺临时通知我您今天飞香港，我这不就赶来了么。”项秋谦虚的笑着，瞥了一眼旁边冷若冰霜的易烊千玺。
“这孩子，早就跟他说提前跟您联系，到底是麻烦您了。”
“没事，这么重要的线索，亲自来一趟也是值得的。”
“好好，早就听说项主任敬业，果然名不虚传。来，家里坐。”易永琛招呼项秋进屋，侧身问千玺：“文件送来没？”
易烊千玺扯了扯嘴角，看向不远处，语气很是恭敬：“我新助理送过来了，都是熟人，正好介绍给你们认识下。”
易永琛和项秋一脸茫然转头。
“助理，我的文件呢？”
听到易烊千玺不怀好意的声音，王俊凯暗叹一口气，硬着头皮转身走了过去。
“董事长，您的文件。”
王俊凯就这么毕恭毕敬的站在那，低着头，举着文件，一副乖学生的模样。
“你是……王俊凯？”易永琛不确定的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惊讶和猜忌。
王俊凯抬头，漂亮的眼睛里不见一丝波澜，就像练习过很多遍的那样，恰到好处的礼貌，微笑。
“是，董事长。”
余光里，是项秋震惊而担忧的神情。
易永琛犹豫了犹豫，到底是没说什么，只是接过文件，转身进了屋。
项秋觉出自己的失态，忙低头跟着易永琛进屋，却被易烊千玺叫住。
“项主任，不跟老相识打个招呼吗？”易烊千玺抱着胳膊，玩味的问。
项秋一愣，品味这话中的意思，没做回答。
“怎么？太久不见生疏了？要不我替你介绍介绍？”易烊千玺看项秋脸色愈发难看，逼问。
易永琛疑惑的回头看项秋，一时，气氛有些微妙。
“项老师，好久不见。”
王俊凯忽然伸手，一双小虎牙露了出来，笑得坦荡。
项秋怔了怔，伸手回握。
“……好久不见。”
“那我就不打扰各位了，易总，我去车上等您。”王俊凯立马抽出了手，跟几人鞠躬，转了身。
那背影，挺得笔直。
“呵呵，还真是情深义重。”易烊千玺冷声嘟囔了句，回身进了别墅。
项秋心里一沉，默默跟着也进了屋。
……
“易董，这回的案子涉及处级干部，所以委里很重视。有人反应此人与Y&M有往来，所以我才来要这份账目表，也算是个初步了解吧。”
易永琛仔细听着项秋的话，问：“那项主任，初步了解的话，下一步还彻查吗？”
这句话就是内行话了，初步了解不仅仅是了解案情，也有保护干部的成分在里面，而彻查就是严查严办，两者有本质区别，所以易永琛才会这么问。
“这个还要听上级指示，”项秋沉声道：“不过——杨部长的意思是，最好不要弄的太难看。”
易永琛了然的点头。
“所以还是要麻烦千玺，把账面做的好看些。”项秋委婉的说，抬头看易烊千玺。
听项秋叫自己“千玺”，易烊千玺不满的皱眉。
“这是肯定，项主任放心。”易永琛微笑的说，警告似的拍了拍易烊千玺的肩。
“好，明白，全力配合。”易烊千玺假模假样的应。
“那就好。”项秋礼貌回笑。
易烊千玺，你再怎么狂，还不是要看我颜色行事。
看着易烊千玺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项秋在心里冷冷的想。
……
车里，王俊凯坐在驾驶座上，旁边是白子盈。
“王助理，抱歉今天这么突然的叫你过来，很赶吧？”白子盈一边注意着别墅门口，一边说。
“没事，应该的。”王俊凯回。
“今后咱们两个就是搭档了，欢迎你。”
“谢谢。”
白子盈仔细看了看眼前的王俊凯，精致的侧脸，脸色还是有些苍白，那些血腥恶毒的传言和牢狱之灾似乎在他身上没有丝毫痕迹，明明已经是个27岁的男人了却还是一身的学生气，干净，安静，带着些残留的稚气。
“白小姐？怎么了吗？”王俊凯奇怪的问，不知白子盈为何盯着自己看。
“没事，”白子盈移开视线，理了理头发，“只是忽然想起来没跟你交代工作。考虑到业务上的问题你懂得有限，所以咱们分工，我主要负责业务，你主要负责老板的呃日常起居，有问题可以随时问我。”
“好的，明白。”王俊凯点头，瞥见了白子盈撩头发时露出耳后的淡淡纹身。
有几分眼熟。
刚想问什么，易烊千玺开车门坐了上来。
“去公司。”易烊千玺简短的命令道。
王俊凯赶紧放下手刹，缓缓发动了车。
黑色的玛莎拉蒂稳步从项秋一侧驶了过去，驾驶室里的王俊凯目不斜视。
“不跟你前男友道别？”易烊千玺看似不经意的问着，低头看着手机，没有抬头。
王俊凯一声没吭，打方向盘的手不见一丝慌乱。
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何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