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沉浮】第一章 出狱
深冬，腊月二十三，小年。
最热闹，最寒冷。
安阳第三监狱的铁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瘦高的男孩走了出来。
他看起来年纪不大，带着些学生模样的稚气，身形修长，宽大的外套显得他瘦的可怕，脸上是有些病态的苍白，却掩不住俊秀的五官，尖尖的下巴，高高的鼻梁，尤其是一双眼睛，大而有神，眼角微微上扬，泛着柔和的光，像是有难以诉说的故事。
大概是不太习惯刺眼的阳光，男孩抬手轻轻挡在额前，透过手指看向晴朗的天空，接着，他闭眼深呼吸，仔细的品味着空气中失而复得的自由的冷冽味道。
露出的小臂上，是清晰可见的伤痕。
睁开眼，男孩背起手上破旧的背包，慢腾腾的向公交车站走去。
身后有辆黑色玛莎拉蒂无声跟在后面。
……
有些旧的公交汽车缓缓停下，少年抬腿上了车，一模口袋，才发现并没有零钱，一时有些尴尬的看向司机师傅。
司机师傅见他长相俊秀，一身的学生气，便也不再为难：“哎呀算啦，一块钱的事，小伙子，赶紧上来吧。”
少年歉意的笑了笑，在前排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车上并没有什么人，道路两旁是有些荒凉的郊区，男孩歪头静静的看着窗外，任由风吹起他额前的头发，眼睛里没有什么情绪，让人看了有些心生凄凉。
司机从后视镜一直瞄着他，看他那样子就知道刚从监狱出来，心想多好的孩子啊竟然已经是有前科的人了，太可惜了。
“小伙子，这是回家啊？”司机随口问。
“……嗯。”少年简短的答，眼神不曾从窗外离开，心底被那个“家”字烫了一下。
“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安阳这几年变化挺大的？”
“嗯。”
“你还挺幸运哈，赶上过年。”
“……嗯。”
“哈哈，我这老头子不会说话，别在意哈。”
“嗯。”
“咳咳……”
司机觉出气氛有些不对，便不再搭话继续开车，少年余光扫到了公交车后时近时远的黑色轿车，淡淡笑了笑。
七年，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单纯开朗的少年了。
同样，七年，有人仍旧始终如一的，不曾放弃恨他。
他记得那个人，那个在法庭上恶狠狠的看着他，誓死诅咒他的男人。
……
玛莎拉蒂车厢内，正坐着Y&M集团刚上任每两年的新总裁易烊千玺，一身素黑的西装，英俊的五官棱角分明，眉眼之间尽是与年纪不符的老练和阴沉。
“老板，杨允儿小姐的电话。”前座的女助理将手机递给他，语气有些小心翼翼。
易烊千玺皱了皱眉，抬手接过手机，刚“喂”了一声，便听见电话里传来甜美的女声，可惜那撒娇的语气让人并不舒服。
“千玺哥，你到底什么时候来接我啊。”杨允儿语气尽量保持着温柔，不透出急切的心情。
易烊千玺抬手看了看表，低沉而充满磁性的语调里透着些冷淡。
“抱歉，有事耽搁了。”
“什么事啊，你都迟到快一个小时了。”杨允儿不满的嘟囔：“说好一起去给阿姨挑礼物的，给你打电话也不接……”
烦，难以抑制的心烦。
“知道了，马上到。”
他不耐烦的简短的答到，接着毫不犹豫的挂了电话。
“老板，还跟吗？”助理回头问。
“不了，前面拐弯。”
说罢，他深深地看了眼前面的公交车。
车在路口拐弯，副驾驶上的女助理低头不动声色的发短信。
【王俊凯出狱了。】
……
城市里的大街小巷都弥漫着过年的味道，每家每户都包了水饺，做了丰盛的晚饭，等着春节的到来，眼前这家人也不例外，老两口从上午就开始忙活。
“老王，你昨天买的排骨呢？”家庭主妇样子的中年妇人朝客厅喊着，手上熟练的择着菜。
只听客厅传来一阵小跑的声音，一个发色有些发白的中年男子进了厨房，一时间，本来就不大的厨房显得有些拥挤。
“在冰箱第二格吧，我给你找找。对了记得把鱼炖上，啊，还有鸡蛋，必须煮鸡蛋……”
男人一边翻冰箱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话语里全是紧张。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冷静点。”妇人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无奈：“你说说你，小凯不让你去接你就真不去了？他在……里面这么久，你就不怕他找不着路？”
男人翻找的动作顿了顿，背影有些苍老。
“他能找着，放心吧。”
“唉，你啊……”妇人不再多说，只是叹息。
男人默默退出厨房，重新拿起抹布擦窗台。
他的小凯，从小就是个乖巧的孩子，邻居街坊谁不知道，王东阳家的两个儿子不仅学习好还特别懂事，即便是现在，他依然这么认为，是老天不公，让他的孩子经历了那么多磨难，让这个家，至今还是支离破碎。
那时候，小凯只有二十岁，小宇也才只有十五岁，虽然辛苦，但是有跟两个儿子相依为命的日子充满了满足，他看着小凯一步步考上了大学，小宇也一点点康复。本以为最辛苦的日子到了头，谁知道那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七年，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前途尽毁，最好的年华都葬在了狱中，另一个更狠心，永远离开再也回不来了。
作为一家之主，王东阳自责过，悔恨过，也逃避过。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历尽风霜的小凯，更不知道怎么告诉他小宇的事，所以当小凯提出不让他去接的时候，他的心底竟然有些轻松。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王东阳手中的抹布掉到了地上。
“来啦，稍等！”厨房里的胡英华赶紧放下菜刀，擦了擦手就跑过去开门。
“吱呀——”
门开了，门前的少年衣着老旧，面容憔悴，嘴角弯起一个温暖而久违的弧度，露出了小虎牙。
“华姨。”
王俊凯亲昵的打着招呼，胡英华瞬间红了眼眶。
“哎！”胡英华大声应着，伸手把王俊凯搂进怀里：“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王俊凯抬手回抱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抬眼望向不远处站着的王东阳。
“嗨，老头，我回来了。”
王东阳瞬间觉得鼻子泛酸，他狠劲吸了吸鼻子。
没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因为，他的儿子，回来了。
……
易家别墅，晚饭。
“千玺，尝尝这个。”千玺妈妈第三次往千玺盘子里夹菜，语气即开心又紧张，不时的偷看千玺的神情。
易烊千玺目不斜视的低头吃着饭，凡是母亲夹过来的菜，他一点也不动。
“咳咳，云云，既然千玺不爱吃就别给他夹了。”将一切收入眼底的易永琛淡淡的制止了想继续夹菜的妻子，转头跟杨允儿说话：“允儿，最近工作怎么样？适应吗？”
杨允儿立马放下了筷子，精致的妆容上泛起精致的笑容。
“挺好的叔叔，事务所的同事对我特别好。”杨允儿甜甜的答，“我最近调到了专门负责Y&M的组，组长还说让我单独负责一部分案子呢。”
“不错啊，允儿真是越来越能干了。”易永琛满意的点头。
“不过女孩子干嘛要做律师呢，多累啊。”千玺的母亲莫云关切的开口：“你看你们一个个都这么忙，源源又不在家，我还盼着让你多陪我逛逛街呢。”
“你看看，你叔叔我这么个大活人愣是让她直接忽略了。”易永琛故作失望的摇头，引得大家一阵轻笑。
千玺冷笑的扯了扯嘴角。
“对了允儿，最近你父亲还好吗？”易永琛不理会千玺的不配合。
“挺好的，还让我给您带好呢，说上次媒体的事没少麻烦您。”
“哪有的话，老朋友互相帮忙不是应该的么。”
“就是，”莫云插嘴：“以后你跟千玺结了婚就更没外人了，不麻烦我们麻烦谁啊。再说了，你叔叔的事你爸爸也没少帮忙，说起来还得感谢你们呢。是吧永琛？”
“哐当！”一声。
易烊千玺摔了筷子，打断了正聊到兴头上的几个人。
“吃个饭都吃不清净。”易烊千玺冷冷的说。
千玺妈妈显然被吓了一跳，杨允儿也有些不知所措，只有易永琛阴沉着脸，语气中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千玺，当着你妈妈和允儿的面，好好说话。”
“呵呵，我说什么了就没好好说话？”易烊千玺冷笑，看向易永琛，语气转为讽刺和玩味：“叔叔？”
话音一落，莫云白了脸色。
“千玺！”莫云声调颤抖，制止道。
易永琛脸色铁青。
看着几人脸上丰富的表情变化，易烊千玺心底的冷意更深了几分，明明早已溃烂还非要粉饰太平，这个家，还能再无趣点吗？
一时间，易烊千玺没了折腾的心情。
“我饱了，你们随意。”
说罢，易烊千玺起身走了，留下心事各异的三人。
没人拦他。
……
浴室里，王俊凯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
苍白的脸色，无神的双眼，胸前、手臂上都布满了深浅不一的伤痕，一条最为狰狞的疤痕横穿锁骨到达胸口，提醒着他曾经经历的一切。王俊凯抬手抚摸那道伤痕，想起这一天来途经的风景和高楼大厦，想起华姨温暖的拥抱和家里沙发的真实触感，想起晚饭时父亲和华姨那些对未来的美好设想，这一切，曾经一遍遍的出现在自己的梦中，在过去的七年中，他曾经无数次幻想回家以后的生活。
而此刻，面对这些梦中的场景，他更多的是惶恐。
这是真的吗？是不是一觉醒来他还是在昏暗的牢房里？
小宇呢？没了小宇，自己还有资格去感受这些幸福吗？
还有那个女孩，那个注定亏欠一生的女孩。
王俊凯，你到底有什么资格，享受这样平静而安逸的时光。
深深叹了一口气，王俊凯穿上衣服走出了浴室，听到了窗外传来的鞭炮礼花声。
安阳这座二线城市，还是会有人在小年夜放鞭炮和礼花，感受着现代生活中残存的传统习惯。
王俊凯走到窗前，看到楼下几个孩子在有说有笑的放鞭炮，嘴角扬了扬。
当年，以前，小时候，自己跟小宇也是这样，零花钱都买了各种各样的鞭炮和窜天猴，嬉笑着一起放鞭炮。小宇特别喜欢恶作剧，总是用鞭炮吓唬路过的行人，也只有刘志宏跟着他瞎胡闹……
走神之间，王俊凯忽然发现楼下灯光昏暗的角落里，白天那辆黑色的玛莎拉蒂安静的停在那。
“这是……”王俊凯有些惊讶，往窗前站了站。
有个修长的身影倚着车头站在那，一身素黑，像是要融进黑夜之中，那双眼睛，透过黑夜直直的盯着王俊凯。
“易烊千玺？”
王俊凯还记得他的名字。
像是看懂了王俊凯在念他的名字，楼下的易烊千玺朝他笑了笑，带着彻骨的寒意和恨意。王俊凯熟悉那样的表情，七年前，五年前，这个人的笑容从未变过。
易烊千玺一动不动的盯着楼上的王俊凯，将手机放到了耳边。
“嗡——嗡——”王俊凯的手机响了起来，陌生号码来电。
王俊凯有些发愣的接起电话，耳边立刻传来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
“王俊凯，从此刻起，我会像幽灵一样跟着你。”
“直到你死。”
冷静，冰冷，恨之入骨，像是从地狱传来的死神之声。
“嘭——”
巨大的烟花在天空炸开，一时间黑夜明亮的如同白昼。
